老钱头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启禀少将军，人心鬼祟，教是教不明白的，还要他自己去体悟，现在不就已经体悟到了。”
    “你倒是不怕他吃亏。”李恒没好气的说道。
    “少将军，年轻人吃点亏没什么坏处。”老钱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吃亏是福啊！”
    李恒撇了撇嘴，狗屁的吃亏是福。
    当然了，他不赞同这句话，但不代表他不赞同老钱头说的。这世上有些东西教真的是教不会，的确需要自己去体悟，有些人体悟都体悟不明白。
    从丁满的情况来看，他已经能够体悟得到了。
    “你猜的没错，张赫所做的事情就是做给别人看的，”李恒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或者说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做给我爹看的。”
    “他想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识时务懂大体的官员，让我爹觉得他能够得到重用。你想想从他接手案子到现在，案子有什么进展没有？”
    丁满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
    “正常情况下上官派给你的差事，你应该怎么办？”李恒笑呵呵的说道。
    “当然是尽全力去完成。”丁满沉吟了片刻说道。
    “可如果完成不了呢？”李恒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总有这样的事情或者那样的事情，有些是客观原因，有些是缺少条件他就是完不成。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的上官会不会怪罪你？”
    “差事没完成，自然要承担责任。”丁满想了想说道。
    “张赫现在接手的这个案子是我爹交给他的，”李恒笑呵呵的说道，“你觉得他这个案子破不了我爹会怪他吗？或者我爹怪他会不会有人为他求情？”
    丁满皱着眉头说道：“一定会有人给他求情。”
    “你说的对，毕竟他连理由都已经为我爹找好了，破不了案子，不是他能力不行，是因为他不想坏了我爹的名声。”
    “你看看多冠冕堂皇，我爹如果顺水推舟，坐实了自己的名声，也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说对不对？”
    “如果我是张赫，案子我不会去破，能破我都不破。”李恒冷笑了一声，“我过些日子会直接请罪，就说我破不了这个案子，请大将军严惩。”
    “无论谁来劝说我都没有用，我就一心一意的请罪，我的事情没有办好。你觉得外面那些人会怎么看张赫，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官？”
    “会觉得他是一个实心用事，还勇于承担责任的人。”丁满抬起了头说道。
    “可他是什么都没做，”李恒摊了摊手说道，“换成你，费心费力的去查件件案子，贪官污吏被你得罪了，军中将领也被你得罪了，你觉得你的名声会好？最终的收获会比张赫更多？”
    “绝不会。”丁满摇了摇头说道。
    “看明白了吗？”李恒冷笑了一声说道，“这就是官场，这就是做官，务实不如务虚。做事的人才会做，不做事的人不会错，但不做的人不代表没有功劳。没有功劳可以创造功劳，没有口碑可以创造口碑。”
    “可世事不应该这样啊？”丁满一脸激动的说道，“如果都是这样，谁为老百姓做主？谁为天下的百姓讨回公道？那些烧掉的粮食就白烧了吗？”
    看着激动的丁满，李恒转头看着老钱头说道：“你对他真的是用心了。”
    丁满有些疑惑的看着老钱头，又有些疑惑的看着李恒。
    李恒站起了身子，走到了丁满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果你考科举入官场，这就是你要学的第一课，你要变成像张赫一样的人，否则你走不远。”
    “你义父不想让你走科举，所以他没有教你这些东西。不要觉得你义父藏私，他只是不想让你变成张赫一样的人，做人是要有底线的。”
    “当然了，你义父也不会让你没有用武之地，只不过你的用武之地不在现在的朝堂，不在现在的官场。 ”
    丁满有些疑惑，他还是有些不太懂。
    “行了，不懂就回去吧！”李恒笑呵呵的说道，“天也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早点睡，明天晚上我再找你，咱们好好聊聊案子的事。”
    “是，少将军。”丁满答应了一声恭敬的退了出去。
    走出了房间，丁满满脑子疑惑，他心中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却得不到解惑。一直到许多年以后，丁满走入官场，一步步向上，他才逐渐体悟到这一晚上的谈话有多么的高深，对他有多么的重要。
    丁满走了之后，李恒的目光落在了老钱头的脸上，笑呵呵的说道：“你为了培养你的义子当真是不遗余力。”
    “自己捡来的孩子终归是要心疼啊！”老钱头抬起头说道，“不怕少将军笑话，这孩子我都是当亲儿子养的，我对亲儿子都没下这样的血本。”
    “哈哈！”李恒笑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情点到即止。
    老钱头培养丁满，无论从人品还是才能上，其实都是为李刚父子培养的。李刚父子能够飞黄腾达，丁满必然也会跟着飞黄腾达。
    “张赫那边你早有准备吧？”李恒转过头问。
    老钱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都是跟着大将军的老人了，我其实也很为难。如果他愿意拿一笔钱回家养老，我其实还是愿意放他一马的，可惜人心不足啊！”
    “说来听听。”李恒面容严肃的说道。
    “此人不善打仗，他擅长交际，在军中多有不法，与别人做买卖，走私物资，还曾经倒卖人口。”老钱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钱没少捞。”
    李恒老哼了一声说道：“有了钱还想要权。”
    “我原本想着让他去负责这些案子，案子查不明白，我正好借势把他送回去。”老钱头苦笑的说道，“可谁想到被人家借了势，我这也算被他算计了。”
    “你打算怎么做？”李恒沉声说道。
    “我想和他谈谈，”老钱头想了想说道，“把他所有的证据全都给他看看，让他知难而退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放他一马，也免得大将军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声。”
    “不行，”李恒转回身目光灼灼的说道，“要严惩，而且要明呼直令，要杀鸡儆猴，绝对不能私相授受。”
    “鸣呼直令？”老钱头抬起头，一脸震惊的说道，“少将军，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李恒眯着眼睛说道，“你要记住一件事情，现在的我爹已经不是当初的我爹了。我爹现在驻守山海关，是绝对的封疆大吏，是大将军。”
    “要纪律严明，要规矩，做事情要堂堂正正，即便有非议也没有关系，但绝不能蝇营狗苟，私相授受，要行堂皇之道，明白吗？”
    老钱头心神一震抬起了头，目光之中带了震惊，激动的不行。他明白了李恒的意思，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日子自己总觉得不对，但是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自己家的大将军今非昔比，有些东西要改了。
    “唐朝有一位很着名的宰相名叫魏百策，他曾经说过开国之臣不必考虑其品德，只要有一技之长便可用之，治世之臣则不同，必须品德兼优方可。”李恒盯着老钱头说道，“他这句话我是不赞成的。”
    “开国之臣也必须品德兼优，品德败坏之臣，开国之后怎么办？他们与国有功，优待他们，他们鱼肉百姓横行乡里，百姓何辜？”
    “不优待他们，他们与国有功，拿掉他们的爵位，为百姓做主，杀了他们？会有多少人唾骂你？会有多少人觉得你残暴不仁？”
    “开国之时用的品德不堪之人，等到你开国之后，全部都会找上来。当然了，或许很多开国之君并不在意，毕竟比起风评之类的，开国要更重要的多。”
    “但我爹不一样，我爹没了谁都一样做一番事业，我们的确缺人，但不缺品德败坏之人，品德兼优的人才能用。”
    “不必为了维护些许名声，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做事情堂堂正正，讲规矩，不乱来，辅以雷霆手段，必能开创一片基业。”
    “现在便用乱七八糟的东西捆住了自己的手脚，以后怎么办？你是聪明人，考虑的事情多，这我懂，但有时不必考虑太多，直来直去更痛快，也更有效。”
    “我明白了，”老钱头低下头说道，“少将军说的对。”
    “你明白就好，”李恒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才刚刚开始，距离成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绝不能在成功之前就自乱阵脚，要稳住啊！”
    “少将军放心，我一定替大将军稳住。”老钱头咬着牙说道。
    “说实话，我不羡慕我爹官居高位，统领万军，”李恒一脸感慨的说道，“我羡慕我爹身边能有你这样的老兄弟，人生得一知已经足慰平生，何况有你和韩正这样的生死兄弟。”
    “少将军也会有生死相托的兄弟。”老钱头抬起头，眼圈微红的说道。
    “是吗？”吕恒笑呵呵的说道，“借您老吉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