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日后,林清妍正式成为了阉宫里的一名小太监,干着打扫宫殿的活,也会去清理杂草,照顾庭院里养的梅花树。
这棵梅花树在这阉宫好几年了,不知是谁送的还是杨篱自己买来种的,一直半死不活的吊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听其他小太监说,这梅花树是杨篱最喜爱的树,每年冬天都会来赏梅,明明上面开着的梅花也不算多,更不算美。
王莲还好心提醒过她不要去碰那梅花树,不然梅花树要是死了小心怪到她身上。
“这梅树说不准明年春天就死了,运气好可能还能再活一个冬天,总之,千万别碰,它养不活的。”
于是林清妍只能站在梅花树边上看过,从来没伸手去触碰过,她远远见到过几次杨篱站在那梅花树下,那时的他显得格外平静,人也淡然多了。
像一只形单影只的孤鹤。
她如是想。
往往这种时候杨篱也会变得格外好讲话些,言语不会过于伤人,不过也是相对而言的。
林清妍没有选择靠近他,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同时一边暗中观察他的言行举止,闲下来的时候她会去看看那间锁住的空房,哪怕依旧毫无所获。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夕将至。
但因为永初帝驾崩,宫中不会搞得多热闹,林清妍做事勤快,手脚麻利,王莲很意外,还给她格外发了些月例。
“没想到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干起活来并没我想的那般慢,马上要除夕了,宫里提前发了月例,喏,给你。”
【谢谢。】
林清妍接过,她以前在家也干杂活,王莲给她派的这些活相对来说并不算累。
“对了,这几天九千岁很忙,让我通知你们早点回去,你在宫外有什么亲人吗?正好可以趁着这几天回去看看。”
王莲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懂了一些手语的意思,简单的话不需要她写纸上告知了。
林清妍摇了摇头,打手语道:【不了,我留在这里就好。】
她生母已经离世了,宫外的那个林家也没什么值得她挂念的,回去只会徒增麻烦,毕竟那些人都以为她死了。
“那也可以,你现在身份也确实不太好暴露。不过我得回家了,九千岁我让小德子帮我伺候了,你要是不回去的话除夕应该是去和九千岁一起吃饭。”
“因为他说不想浪费粮食,所以每年这种时候他都会让留在阉宫的人过去一块吃,你到时候可以去吃点好的。”
王莲提醒了一下她,免得她到时候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后厨拿饭,那天后厨不会给他们准备的。
听到后林清妍点了下头,和他道了谢。
“那我就去忙了,你等会记得把侧殿那块打扫一下。”
王莲也很忙,他忙得把事情交代下去好早点出宫回家,杨篱向来不管他们提不提前走,只要别自己的事没安排好人不见了就行。
……
“兄长,你今年又不回去见祖母吗?除夕我们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不行吗?为什么每次你都待在宫里?每次都只缺你一个人。”
“你有病?上次我跟你说得还不清楚吗?我不回去,我看你们恶心,我嫌弃你们,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能不能别来找我?”
“可是兄长我——”
“滚啊!非要我喊人赶你吗?!”
杯盏砸碎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正提着水想去偏殿的林清妍被声音吸引了过去,见到了站在正殿里长相几乎一样的两人,杨篱正朝着杨礼发火。
她想到了之前这两人好像也是为了这个吵架,只是杨礼不愿放弃,又来找了杨篱一次,但结果显然没有改变。
里面的杨篱穿着黑蟒袍,而杨礼则是月白色锦袍,一黑一白,对比鲜明,就像世人对这两人的看法。
林清妍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兄长你是因为祖母以前决定送你入宫当太监的事耿耿于怀吗?其实祖母她——”
“闭嘴!你也觉得我是阉人看不起我是吗?对啊,我就是个阉人,还是个心胸狭窄的阉人!我怪她,我恨她,我也讨厌你,你能不能别在我眼前晃了?”
“兄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是——”
“我是天生坏种!我这人打小就坏,比不得你,有让梨的君子气度,我小气又自私,凉薄无情,你能不能不要总活在梦里?我不需要你给我找借口,以后你再来这里我就喊人打死你。”
杨礼没杨篱那么能说,每次讲话总是被打断,还不等他再次开口,杨篱就喊人架着他拖走了。
林清妍目睹了这一切,想到刚刚两人的谈话内容,她倒是知道一点那个让梨的事,这件事也经常被人拿来给这两人做文章。
相传在这对双生子小时候有人送了梨给他们吃,杨篱仗着是哥哥,抢走了里面最大最甜的梨,故意把烂的梨留给了杨礼,而杨礼也不哭闹,反而把烂梨削好也给了对方,还不许人指责杨篱,所以得了个“杨礼让梨”的美名。
而杨篱的恶名也从小就被人所知,他们明白这是个自私自利的孩子,一点也没有杨家人该有的品行。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当杨家把这个“恶名远扬”的孩子送入宫当太监时没什么人同情他。
杨篱的嘴,好像从小就没蹦出过什么好话。
林清妍这般想着,见杨篱走向了后院,自己的脚步也忍不住跟了过去。
外面还在下雪,杨篱却去赏梅,也不撑伞,就那么看着上面零零散散的梅花,灰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来一点情绪。
林清妍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去。
三炷香后。
一片阴影笼罩住了杨篱。
他回眸看去,看到了正在微笑着撑伞的林清妍,她打着手语。
【雪大了,淋久了会生病的。】
“……嗯。”
【你很喜欢梅花吗?】
“不,只是因为冬天只有它还开花而已。”
杨篱抬手,摘下枝头蔫了的一朵梅花,捏碎在了指间,似在叹息道,
“今年的梅花颜色又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