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九黎闹出的动静,只是惊动了九黎及周边势力各部族。那么,天界突降血雨就是一件天下皆惊的事情。
中原西陵城中,镇国大巫殿内。
姬家之主,中原的王,这一任姬轩辕与镇国大巫姬梦寒相对而坐。(每一任中原王朝之主,登上王位那一刻,就只能有一个名字,就是姬轩辕,以示天下正统。)
“大巫祭!你是我姬家长辈,更是坐镇西陵城的镇国大巫!此次,天降血雨,万物同悲,这雨一下就是一月之久!现在百姓不安,谣言四起!各部族首领官员,也都有了些小心思!我应该怎么办?”
姬轩辕此时面对姬梦寒时,不复平日里表现出的狠辣和果绝,眼中都是疲惫,还有一丝丝愁绪藏在其中。
姬姓是祖上承接的人王之姓,他们本来的姓氏是九黎的风姓,不过是风氏旁支!
为何中原的王必须叫姬轩辕,为什么否认与九黎风氏的联系,又为什么一直强调自身的高贵,却又在很多时候表现得并不是那么强势与自信!
只因为,他们发自内心感到自卑!
因为连自己心里都认为王族的身份得之不正,所以才做不到绝对的自信!对内的血腥和强势,只是为了掩饰自身的软弱!对外的妥协,又何尝不是内心懦弱的一种体现?
一月血雨,中原谣言四起,各部族势力心思各异,都有了些不太好的苗头!
作为这一代的轩辕王,中原姬家之主,他的压力很重!
十四年前,北冥寇边,内部又有部族暗中勾结祖巫殿叛徒祁连霸扰乱天下!为了中原稳定,也为了整个姬家,才有了云华公主与北冥部的和亲之举!
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却理解不了自己的苦心,任性的逃婚而去,还找了杨氏这样的小门小户,生下了两子一女!
这不但让北冥部王族震怒,也使整个姬家蒙羞!
一夜大火,一夜杀机!整个杨氏势力被连根拔起,云华夫妇及一子一女被自己下令囚禁,终究自己还是心软了!
为了平息北冥怒火,姬家不得不暗中出让了很多中原百姓的利益,也让姬家在各部族面前的威势又弱了几分!
现在,北冥蠢蠢欲动,九黎在杨戬那孽障的手中,也成了中原的心腹之患!一月血雨,内部不稳。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姬梦寒提起酒壶,把面前酒杯倒满一杯,缓缓推给姬轩辕。
“轩辕啊!叔公已经老啰!也不知还能为姬家撑多久!”姬梦寒白色寿眉微微挑动,出声说道。
“叔公!祖巫殿中我能绝对信任的只有你,若你一去,则祖巫殿还会不会支持姬家统御中原,就成了未知之数!我不信他们!叔公之后,可还有可信之人,能为我所用?”姬轩辕一听,不由得有些急切的问道。
“我本有一弟子,对我和姬家都忠心耿耿,一身修为不弱,在他这个年龄段内的正式巫师里算得上资质上乘!”
姬梦寒说到这,叹息一声,从桌面上又拿起一个空杯,给自己也倒满了酒。
“可惜,蜀地一行,失陷其中!为了牵制九黎,我不得不让他转投杨戬,再不复我用!而我姬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出彩的子弟现在找不出一人!轩辕!该变一变了!不变,又怎么护得住姬家和中原!”
“杨戬毕竟是云华的儿子,也是我姬家的血脉!杨氏虽不出彩,可经我暗中查探,其祖上却是人王身边重臣赢家!现在较强的几大部族祖上可多多少少都与赢氏有点关联!”姬梦寒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将面前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叔公的意思,难道是让我承认云华与杨家,并接回杨戬,培养成我中原下一任的轩辕王?”姬轩辕猛的站起身来问道。
“不行!他身上姬家血脉不纯,怎可为王?杨氏坏我稳定北冥大计,没狠心将他们彻底铲除,让那孽障有机会逃往九黎,搅动风雨,才有今日之局面!我又怎甘心让他,让杨氏夺了我姬氏天下!”
姬轩辕越说越激动,手臂不停挥舞,面色通红扭曲,大有将所有过错归于杨氏一族与杨戬的意思。
“王上!”姬梦寒将手中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也站起身来,沉声唤道。语气已经少了一些长辈对晚辈的亲切,而是多了一丝臣下对王上的冷意和不满。
“现如今的情况,唯有此策,可保我姬家再存续万年!若依我,不但要立即释放杨天佑一家,还要公示天下承认当年过失,为他们平反!只要杨戬接过中原权柄,就是不复姬姓又如何?”
姬梦寒大声阐述自己的建议道。
“你这是在逼我!”姬轩辕眼中怒火燃起,咬牙恨声道。双手紧握,因为太过用力,使得筋骨突现,手上皮肉都有些泛白。
“逼你!王上!中原以及姬家今时今日,早就不复往日!我本就不同意你与北冥等域外势力苟和,这是大荒人族的气节与大义!我姬家儿郎在人王时代,可是人王之下最强,真正的大荒人族支柱!
否则,你以为我们祖上为何可以被收为义子,赐姬姓,继承轩辕之志,成为这中原王族!
就凭风氏旁支的身份吗?还是人王他老人家真的就必须收我们成为他的后继者?当年的风氏嫡系,赢家,姜家等几姓强者何人不可?
醒醒吧!大王!别再一错再错,将大荒和姬家都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何况,杨戬这样能抬手覆灭地界的存在,真的在乎你手中这点可怜的权力?”
姫梦寒须发皆张,白眉在激荡的气机下不停飞舞,桌面上的东西与周遭物品都在两人对撞的气机下微微颤动。
“我推演天机,这血雨是因为天界之灵入灭,而动手的正是杨戬!天地两界,神魔妖鬼的强大,你应该清楚!连他们都不能不能自保,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姬梦寒突然语气一弱,不再强硬,轻声劝道。
听闻此言,姬轩辕如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了回去。
“是啊!就算我自命不凡,可也有自知之明!人间强者之列必有我一席,可与天地两界相比,我依然是个弱者!
连天地两界都难以在他面前自保,我这个小外甥早就成了只能仰望的存在!就算他真是预言中的天外邪魔又如何!
我真的有资格成为这种存在的对手吗?弱小者不入我眼,可现在我却是弱者!”
姬轩辕苦笑一声,气势低落到极点。说完后抓起桌上酒壶,仰头猛灌,酒液顺着脸颊流下,心中的苦涩又有谁知!
是啊!有心反抗,却无力回天!纵有夺天之志,在绝对的力量下也是枉然!
“叔公!谢谢你!我,错了!但我绝没有半点私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姬家,为了中原正统!低头也好,服软也罢,就算被千万人瞧之不上,但我本心如何,当是问心无愧!”
姬轩辕将手中陶瓷酒壳往地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满面通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向姬梦寒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其笑如哭,给人一种暮气难言之感。
随后,姬轩辕向自己叔公纳头一拜,摇晃起身向殿外而去。口中哼着一首童谣,是小时候哄自己最亲的小妹入睡时所唱,其声现在却透着一股悲凉!
姬梦寒伸出手,张了张口,最终却长叹一声,缓缓收下。
他又何尝不知王上的难处和姬家的处境,可与外域苟和,出卖大荒人族利益换来的和平,又怎么可能长久!
大王,你真的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