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宣和尚缓缓打开盒子,一看,登时惊喜交加,盒中静静躺着一枚酒盅大小的铜钟,正是佛音寺失落多年的梵音钟。
慈宣和尚单掌一竖,长声颂念,“阿弥陀佛!三百年了,今日终于重见祖师遗宝。”慧明三僧也神色肃然,合十念经祷告。
许久,慈宣和尚才道,“石施主,此物从何而来,难道是虬龙子身上之物?”虬龙子的储物袋被石枫收了,随即石枫又拿出梵音钟,因此慈宣和尚有此一问,不过他想了一下,又觉不对,石枫一直和自己说话,并未察看虬龙子储物袋,如何一伸手就拿出个盒子,且知道其中藏有梵音钟,此外,虬龙子若是有梵音钟,刚才在万鬼噬魂阵,为何不惜暴露卧底身份都不拿出梵音钟呢?
石枫微微一笑,“大概是吧。”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杀了周姓修士,抢的梵音钟,万一慈宣或者他三个弟子不小心说出去,那自己岂不是找死,现在栽在虬龙子头上最好,反正他是妖族细作,杀同门夺宝岂不很正常,之后他又被慈宣杀了,所以梵音钟重又落入佛音寺手里。
慈宣和尚语音放低,“石施主,此宝可否归还本寺,贫僧愿倾尽所有,赎回此宝。”
“不行!”
慈宣一愣,正要恳求,石枫已接着说道,“此钟乃是你击杀邪妖虬龙子,从他身上搜到的,怎么问我要不要还给你们呢,只不过我击杀邪妖时帮忙出了一点力,大师你就这么客气!”
慈宣并不笨,马上明白过来,大喜,“是,是,梵音钟原来是这妖修偷偷抢了,幸亏石施主提醒。石施主大恩,敝寺铭记在心。”说话时,他从储物袋拿出一袋晶石,“这里有十万晶石,权表敝寺一点心意。”
石枫摆了摆手,“不必了,在下并不缺晶石。大师是方外人,晶石来之不易吧。大师既然有了法器,那我们能否去救人?”
“当然可以,贫僧唯石施主马首是瞻。”慈宣立即答应。
一行人踏上羽翳飞舟,掉头往西,重奔荒谷而来。石枫一路飞行,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方才对虬龙子读取神识,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知道这黑羽是彩雕族长老,当年在彩雕与黑雕的族群之战中,犯了大错,被锁拿囚禁于荒谷。
五彩雷雕和风翼黑雕同为禽皇四卫之一,二者是世仇,争斗不休。石枫想起小黑的父母,当年也是因被五彩雷雕追杀而死,只是为何小黑的父母不呆在族里,反跑到太极门所在的石鼓山脉呢?
石枫的飞舟比木鱼速度还快了少许,一会儿已经回到荒谷上空。
此刻距离天明已经颇近,但也正是夜色最浓之际,荒谷上空笼罩着一层阴云,下面大团黑气,隐隐阵阵鬼叫,令人不寒而栗。
石枫停下飞舟,慈宣和尚点点头,一扬手中梵音钟,口中念念有词,那小钟立刻化为围长三丈的巨钟,周身铭文闪动,蓦然间一阵梵音响起,道道净光从空中飞洒而下。
净光碰到下面的阴云,如沸汤泼雪,阴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散去。
阴云中的鬼魂听到梵音,并没有痛苦挣扎,反而个个如释重负,微笑中纷纷化为乌有。
一盏茶工夫,荒谷的鬼魂悉数散尽,露出地面。高台上的老者黑羽满目怨恨,怒视慈宣一行,但他确实为禁制所锁,无法腾空攻击众人,眼见鬼阵被破,天也将明,根本无法奈何对方,只得恨恨地缩入土中,那座隆起的高台也随之缓缓沉入地底。
荒谷之地一时寂静无声,百兽门的修士在龙昆被猝杀、虬龙子反叛后,只有一个凌解是筑基修士,但如何抵得过万鬼噬魂阵,早被群鬼摄去魂魄,精血也被黑羽吸干,地上只剩下几具干尸而已。
凤舞山的修士仗着祖上秘宝凤凰羽苦苦支撑,郎桓法力不断消耗,凤凰羽散发的护罩范围从两丈渐渐缩小为七尺,只容纳了郎桓、霍清源、郎紫琳和另一名弟子,剩下的人由于没有进入护罩,也和百兽门的人一样,惨死当场。
郎桓法力几乎耗尽,石枫再晚来一会,四人同样难逃一死。
羽翳飞舟俯冲而下,石枫将萎靡倒地的郎桓四人抓上飞舟,不敢逗留,飞舟腾入半空,朝西而去。
足足飞出三十余里,出了铁冠山,石枫才在一处平地落下飞舟。
此刻天已大亮,郎桓等人一路吞服丹药,情况好了不少。等飞舟落地,郎桓站起身,抱拳施礼,“多谢慈宣大师,石道友救命之恩。石道友,原来你也是筑基修士,郎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石枫解释说,“在下隐瞒修为,并无恶意,只是想和郎门主联手,多猎取一些妖晶而已,门主见谅。”
郎桓苦笑一声,“石道友说哪里话,你两番相救,对我凤舞山庄恩重如山,郎某也不说感激的话,大师和石道友今后若有所遣,郎某不敢推辞。”
慈宣双手合什,“出家人焉敢说回报二字,再说此番全是石道友功劳,贫僧愧不敢当。”
石枫道,“言重了。门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郎桓叹了口气,“我们四个伤势都不轻,一时无法深入,想就此折回云城。二位是要回去还是继续深入?”
慈宣和尚道,“贫僧还有事,暂不回去。”石枫也道,“在下也还想再逗留一阵。”
郎桓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不耽误几位了,师弟,我们这就启程回去吧。”
霍清源又冲石枫慈宣道谢了一番。郎桓祭出弯角舟,郎紫琳看了看石枫,她疲惫的眼眸闪过一丝伤感,走过去,轻声道,“石大哥,谢谢你回来救我。”
石枫淡淡道,“我既然答应你会尽力而为,自然不能失信于你这个小姑娘。”
郎紫琳挺起胸膛,“我可不是小姑娘。”石枫笑了笑。郎紫琳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那我请你再答应我,有空一定来凤舞山庄看看我,行不行?”
石枫道,“若有空去封丘,定当去拜见令尊和你。”
郎紫琳听他说拜见“令尊和你”,一阵失落,还待说话,郎桓催促,“琳儿,走了,不要耽误石道友时间。”郎紫琳轻轻道,“我等你来看我。”返身匆匆上了弯角舟,郎桓一打法诀,弯角舟破空飞去,不一会已消失在天边。
郎桓等人走后,慈宣和尚方道,“石施主,你所行之事可否需要贫僧略尽绵薄之力?”他心心念念想还石枫一个人情。
石枫道,“我并无什么大事,无非想四下碰碰运气。大师有事尽管去忙自己的便是,不用理会在下。”
“石施主不和我师徒同行?咱们相互也有个照应。”
石枫心里其实也愿意和慈宣同行,只是他将梵音钟交还给了慈宣,若是再和慈宣缠在一起,被百兽门的人撞见,难免怀疑是自己杀了周姓修士,夺了梵音钟。
石枫可不愿惹上百兽门这等大敌,摇摇头,“不必了,在下想一个人去试试运气。”
修士各有秘密,石枫一再坚持,慈宣自然不好深究,当下点头道,“以道友神通机变,独身一人应该也无大碍。石施主赐还,不,不,帮本寺寻回传承之宝,又不肯接受晶石,令贫僧好生不安。”
石枫道,“区区小事,无须再提了。”慈宣和尚从储物袋拿出一串念珠,这串珠子并非他先前御敌时所用的九佛珠,而是戴在手腕上的链珠,每个珠子的个头比九佛珠小了一半,共计十三颗。
慈宣道,“临别无物相赠,这串无垢珠就送给石施主吧。”
石枫接过,看了看,这串念珠无丝毫灵力,并非法器,“多谢大师。”
慈宣和尚道,“施主不要小看这念珠,虽然它不是灵器,但乃采西域沉香木所制,最能凝心静神,有驱除心魔之效。”
石枫听到“驱除心魔”四字,顿时吃了一惊,修士修炼、尤其是进阶时,最忌心魔入侵,轻则修为下降,重则爆体焚身。这珠子若能驱除心魔,那可是大有用处。
慈宣和尚又道,“此珠乃我千叶寺方丈本因圣僧的随身之物,经本因大师以大愿力祝祷,功用更非一般沉香木可比。当年我为寺里立过一次大功,才蒙祖师赐下此物。”
“那这念珠可贵重得很,小子如何敢收!”
慈宣和尚道,“石施主尽管收下就是,我看你修炼的是道家功法神通,你们道家讲有,我们佛家讲无,你们道家讲乐,我们佛家讲苦。心魔于你们是大碍,于我们却没什么,若我禅宗,修炼出现心魔,只能说其六根未净而已。”
石枫笑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大师!只是我一个道家修士,以后拿着念珠读佛经,倒是有些怪怪的。”
慈宣和尚正色道,“修行在心,佛道同源,何必计较什么经文。不过说到经文,贫僧这里倒有一篇赠给施主。”
他拿出一枚空白玉简,手指点动,片刻间已写入若干文字,递给石枫。石枫接过,神识一扫,玉简中赫然一篇文字,篇幅很短,估摸止千余字而已,四字一句,平仄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不过经文的意思却乱七八糟,令人浑然不解。
慈宣见石枫皱着眉头,道,“这篇叫净心咒,共一千零六十四字,道友不要小看,它的来历可是不小。”
“愿闻其详。”
慈宣和尚道,“此经乃梵天大陆一位高僧所创,距今已经五六千年了,西部梵天大陆佛教昌明,这位高僧法名玄怀,驻锡的般若寺,乃梵天大陆的佛教第一宗,玄怀大师最后修成涅盘金身,得证西天诸佛。”
“原来是涅盘高僧所创,那确实来头不小呀。”
道家和佛家因为功法宗义不同,对修士境界的称呼也不相同,从凡到仙,道家分为炼气、筑基、结丹、元婴、炼虚、合体、渡劫七重境界,渡劫时经历雷劫,洗去凡尘,就可飞升成仙。而佛家则分为诸相、自在、无相、菩提、小乘、大乘、涅盘七重境界,最后肉身涅盘,飞升至西天而成佛。
二者境界称呼不同,但相互间实力倒也差不多,涅盘高僧那就相当于道家的渡劫修士,已不是凡间修士,半只脚踏入仙界了。
石枫不由又将这净心咒读了一遍,“玄怀大师修为如此之高,何不留些功法神通呢,偏偏留下一篇不明其意的拗口经文?”
慈宣和尚笑道,“石道友是不是怀疑这净心咒里暗藏了什么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