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药剂的来源,安蜜儿当然不敢说谎。就连药剂的成分,她也实话实说……起码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什么叫做骑虎难下,如今的安蜜儿算是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把。
在明确的化验结果面前,她曾经的开诚布公都像是精心编织的谎言。然而,别人被误会还可以为自己辩解两句,哪怕是真的满口假话,也能不顾廉耻的继续胡搅蛮缠。唯独她,哑巴吃黄连,半个字眼都说不出。
她能说什么?
将一切都推到高层身上?
哪怕那极有可能正是事实。
安蜜儿不敢想象将会引发的后果。特别是这件事还将慕景拖下了水。
客观的说一句,安蜜儿觉得秦湛对待慕景的态度只能用“有病”来形容。也算是与这位相处了一阵子,近来也联手做了不少事,刚开始还不能确信,但后来就由不得安蜜儿不信,她看得出来这位秦先生对自己小命实在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倒也不是说他主动找死。只是……怎么说呢,当他面临一些选择的局面,他会自然而然将包括自己生命在内的一切放在最末位,以此换取他所求的收益。
没错,仅仅只是他个人所求的收益。
对于秦湛的某些计划,安蜜儿只看到他的付出,却根本没弄明白他从中得到了什么。
不在乎自己,但却在乎别人。这个“别人”是谁,自不用说。
安蜜儿甚至觉得,已经不能简单用“在乎”来形容秦湛对慕景的重视程度,慕将军就好似他的一块逆鳞,别说谁胆敢给剜了,哪怕只是轻轻碰一碰,都不行!
互助会在制定电影之夜的计划时,也将慕景算计在内,在秦湛生日之际,女将军是必定会为他庆祝的。
对于这份算计,安蜜儿知道瞒不住,所以她早就向秦湛坦诚了。对方当然不高兴,但也没有借题发挥。但安蜜儿衷心希望,组织高层不要再对慕景存有别的意图了。
否则,谁也不敢担保秦先生还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也是安蜜儿倒霉,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对于七号病毒都还没来得及想到合适的解释,秦湛又拿出新的物事——一支密封玻璃管,里面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白烟。
同样的工作重复了三遍,两名研究员已经无需再等人吩咐,自觉的将东西接了过去。
安蜜儿已经彻底无语了。敢情秦湛真的把这里当成了化验室,一件接着一件往外掏东西的架势,是要把过去积存的所有样本都化验一遍不成?
倘若再出现第三种七号病毒变异株,今日可就真的热闹了。
大概连命运都在感慨安蜜儿今日的不易,等了一会儿,研究员公布结论——
“这个,应该不是七号病毒的变异株。”
不等安蜜儿把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彻底舒完,两人对视一眼,迟疑的又补充一句,“不过从一些片段来看,与之前的两个样本有一定相似之处。具体情况,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分析,明天能出结果。”
安蜜儿感觉自己就像是临上断头台前被人拉了一把,没有当即尝到那把闸刀的滋味。但是这一把的力度也有限,闸刀依旧高悬,她本人也被继续困在原地,只等着明天的审判。
秦湛并不知道安蜜儿的纠结……也有可能,他什么都知道,但却毫不在意。只是很平淡对两名研究员说,“能确定有相似性就足够了。今天辛苦两位,非常感谢。”
安蜜儿不傻,瞬间明白,刚才进行的所有化验,对秦湛而言都不是为了求知,而是求证。
可是,他为何偏偏要选在互助会的地盘上求证?安蜜儿不相信他没有别的更加可靠的途径。
收到了感谢,也差不多算是等到了逐客令,早已如坐针毡的两名研究员对视一眼,行动一致的贴着墙根往外溜,显然是在害怕走慢了又被新任务绊住脚步。
他们显然有些想多了,因为接下来的话,秦湛并不打算让不相干的人听见,“你知不知道那烟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安蜜儿早知今天的局面对自己充满了恶意,即便秦湛不开口,都是压力满满,而但凡他开口问什么,表面上的和言细语也根本掩盖不了背后的刀光剑影。与之前的如出一辙,这又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要说知道,安蜜儿肯定是知道的。互助会对电影之夜的布置耗费了多少精力,可以说顾及到了方方面面每个细节。安蜜儿本人作为当夜行动的总负责人,对于片场的每个角落都了如指掌。即使事发当时有所疏漏,但后期通过一些技术手段,也足以让她复盘每个细节。
要说真有什么盲区,竟然是自家高层,起码在当时,安蜜儿完全没想到从组织内带出来的药剂竟然有那么多问题。
这应该算是典型的灯下黑了。
安蜜儿明明知道,却不敢直说,她很清楚,这件事必定早已触怒秦湛逆鳞,尽管事情不是她亲自做的,但起因却与她脱不了关系,此刻若是给出答案,简直是主动往枪口上撞。
秦湛全然不顾她的情绪,继续和言细语的给出答案,“这是黄维然在办公室里设的陷阱。针对谁,我应该不用说明了。”
安蜜儿苦笑。看吧,果然是动了杀意。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之前已经分析过黄维然的身份,安蜜儿虽然引狼入室,但总比亲自豢养一头狼要好……应该吧。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安蜜儿自己也算是受害者。
以秦湛的通透,其实不难想通其中的纠葛。但问题是如今的他根本就不打算去想,黄维然的陷阱针对了不该针对的人,单是这一点,凡是与之沾边的人,都应该为之负责。
被迁怒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安蜜儿只希望赶紧结束今天的一切。
安蜜儿所不知的是,此时此刻,竟然还有人比她更加纠结。
某间会客厅内,陈设算是相当讲究,只是坐在沙发上的几人不晓得有什么毛病,好像见不得光的地鼠,既不开灯,还将厚重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室内仅有的光源只有一块占据了半面墙的巨型屏幕,散射出来的光将几人的脸印照的明明暗暗。
活似一群鬼怪。
若是不去理会这帮神经病,将注意力放在屏幕上就会发现,上面播放的既不是什么恐怖电影,也不是什么经融走势,不过就是一些生物类图谱。
如果看的再仔细一些,赫然就会发现,上面的内容竟然与之前秦湛等人化验的样本图谱一模一样。
终于有人打破沉默,“当初这么做果然有用。若不是在组织里的每一台仪器里都安装一个秘密备份后台,我们只怕也看不见这些。”
“你什么意思?”当即有人不满,若不是旁边一只手死死拽着他胳膊,这位只怕都要从沙发上窜起来。但即使依旧保持坐姿,话语里的尖锐却半分都不弱,“你在暗示安蜜儿背叛了我们?”
前面那位慢条斯理的回复,“安蜜儿有没有背叛,我不知道。我看到的只是她故意带秦湛来这个……仓库,她像是已经猜到组织的实验室不安全。不过,安蜜儿应该没有想到,即使是这个尚未完全搭建好的预备实验室,里面的所有仪器都已经做了备份。我们怎么可能让没有做过处理的设备进入互助会呢?”
这家伙,所有的锋芒都藏在语调之下。他不说推测,也不讲判断,只说看见的事实,在场所有人都目睹了安蜜儿一系列作为,谁也没法睁眼说瞎话的为她开脱。
况且,他还悠然点出自己等人在设备上动的手脚——当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法,如果光明正大,也用不着瞒着组织里的大多数人了。而参与此事的所有人,此刻一个不差都在座,他无非是提醒大家,都是“狼狈为奸”的同伴。
先前那位实在被刺激的不轻,道理说不通,只好当场祭出道德的大旗,要拿互助会的宗旨来压对方一头,“我们怎么能怀疑自己的成员?”
对方显然并没有被压住,“不能怀疑,也怀疑了。如果不是早就有了怀疑的铺垫,今天我们也看不到这些。”他像是生怕对方忽略一般,又指了指屏幕。
靠着备份设备,才将那边的数据传递到他们面前。
这套设备或许并非针对安蜜儿一个人,但既然组织里的所有仪器都悄然装了备份,就证明怀疑不仅早已生根发芽,而且已是枝繁叶茂。
眼睛道德绑架全然没起到作用,先前那位也只能偃旗息鼓。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既然大家都没有道德,用这两个无足轻重的字眼能绑架谁?
分析众人的立场,无非就两种——要么就是怀疑自己人,成天活在疑心病之中;要么就是干脆另起炉灶,与组织的大多数划清界限。
总之,都逃不开“内讧”的结局。
在场每个人都陷在这不尴不尬的局面中,人之常情,越是无所适从,越是希望抓住救命稻草。最起码也要为自己辩解两句,能不能说出建设性的意见姑且不论,至少也要表明本身立场坚定。
没人再去关注屏幕了,众人都忙着扮演各抒己见的蜜蜂。
“嗡嗡”声中,蓦的有人提了一句,“其实,安蜜儿是什么情况并不重要。重要的应该是秦湛吧,他知不知道备份的存在?”
立竿见影的效果,一个问题让全场静默。短时间内,众人连恐惧都顾不上,脑海中几近空白。
空白的大脑无论再接收什么内容,震撼的效果都成倍增加。
只听刚才那位又战战兢兢的补充道,“假设他知道,却故意选在组织里进行化验,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