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一片沙漠焦土映入眼帘,空气在恒星炙烤下扭曲上升。
杨衣浑身虚软无力,所有力气都耗尽了。
哪怕另一个人格和自己融合,哪怕自己形成的黑洞旋涡已超过祂,但祂才是旋涡本源,对这力量的了解和使用更得心应手。
她只是因为被寄生而获得了一些能力,就像被菟丝子寄生的灌木,虽在两者融合的部分得到了一部分祂的能力,但寄生体得到的更多。可能有一天,她会被祂吸干营养而死。
两个人格相加的力量,才勉强将邪神碎片暂时压制。她的精神体受伤虚弱,连身体也快支撑不起来了。
眼前漂浮着一大团能量源,比之前在迷雾小镇那次还要大,还要充沛,还要诱人。
她像在沙漠中一星期没喝到水的旅人,本能的就要去汲取它、吸收它,在触摸的瞬间,她浑身一哆嗦,想起这些能量源是从哪儿来的。
祭坛仍闪烁着,一道道花纹像输送血液的管道,将一丝丝能量凝聚到石椅前,只等她享用。
这能量来自哪儿?——她一下惊醒了,美味诱人的能量瞬间变得血腥腐臭,她倏然收回了手。
杨衣这才发现自己端坐于祭坛中央的石椅,双手安放在两侧扶手上,睥睨万物。
她一下站起来了,却眼前发黑,浑身虚软,手脚跟不是她的一样,跌倒在祭坛上。
祭坛通体雕刻的花纹仿佛能感知到她的情况,闪烁着血红的光,将一股股充沛的力量输入到她体内。
她回过神来,压抑着愤怒大叫一声:“滚开!”一挥手就要使出全部念力,狠狠击在祭坛上。
然而她使出的力气有多大,石头回震的力量就有多大,“咔叭——”她的手指骨折了。
念力呢?我的念力呢?
顾不得疼痛,杨衣连滚带爬跑下祭坛,祭坛上的能量终于停止了对她的输送。
她急促的喘息一阵,额头冷汗淋漓,光是这几步路已让她喘的像条跑了几千里的狗,她脸上一阵扭曲,“我的念力!我的念力去哪儿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怎么?在你威胁我之后,你还想继续拥有远超同类的念力吗?念力增幅是我带给你的,没有我,你只能操控一点灰尘!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收回!”祂语气有些虚弱,淡漠中还隐着一丝听不出的愤怒。
杨衣当然知道这愤怒从何而来,但此刻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一个巨大的事实将她一拳打懵了:祭坛依然在不断的汲取人类生命源,她却失去了念力!
没了念力,她还能干什么?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投影在另一个世界仍然不断汲取生命源,半透明的线条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死神不断挥舞的镰刀。
她不死心的伸出手掌,精神力凝至最强,几粒沙子随着她的意念缓缓漂浮起来。
曾经那么强大的念力,如今只能操控几粒沙子。
双手猛的锤向地面,杨衣疯狂大喊道:“还给我!把念力还给我!!!”砂砾渗入伤口,骨折的骨茬刺出皮肉,在手背上穿刺而出,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惶恐和愤怒已经彻底将她的理智击碎。
她无数次设想自己失去那张巨额彩票,恢复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她会挥别相处了一个月的同事,忍痛离开梦寐以求的克里斯,淡淡的抛开曾经的权力、地位、荣誉——或许没有得到过时,她还对这些有过好奇,但得到过后,她更加不在乎了,她随时可以云淡风轻的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她甚至已经设想好了以后的生活,国家已经给她发了一大笔钱,这笔钱足够她挥霍一生,而她只想去深山里包个山头,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度过下半生……
她早已做好了随时失去超能力——但绝不是此刻。
绝不是在千万无辜生命即将被一块石头夺走的时刻,绝不是在无数条活生生的人命即将悲惨死去的时刻。
那可是六千七百万的人命啊!每一个都和她一样,会笑,会哭,会爱,会恨。
如果她听说国外发生了一场战争,丧生了六千七百万人,除了惊讶,她不会有什么感触。但是,绝不能是这六千七百万人在她眼前被收割,而她原本有机会阻止!
祂冷笑一声,畅快极了。
杨衣终于停住了发泄,她感到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停下!冷静!她对自己说:情绪再激动下去,可能会昏迷过去,就更没有机会了。
她努力压抑着心中沸腾的情绪,环顾四周,想找出一些能够破坏祭坛的东西。
除了沙子,还是沙子。这是另一个被神遗弃之地,比两轮血月的世界更荒凉。
刚平静的心又沉下去,绝望又一次袭来。
突然,她疯狂的爬上祭坛,用自己的拳头拼命的锤、用脚去跺、用手肘去撞、用牙齿去咬,将自己所有的恨和怨、怒和憎都发泄在祭坛上,仿佛这座祭坛是她今生最大的死敌。
可这个敌人巍然不动,坚固结实堪比合金,她的血洒落满地,缓缓渗进祭坛消失。
“求求你——”,杨衣低声说,“把念力还给我。”
祂愉悦极了,语气却很淡漠,“除非你甘愿被我融合。”
“蠢货!我绝不同意。”它暴跳如雷,“那些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甚至不是你的同胞!我们好不容易才暂时压制了祂,难道为了这区区一些人类就把自己搭进去?我没这么伟大!如果你敢这么做,我会先和你不死不休!”
一时间,竟全部陷入了沉默。
杨衣的头抵在祭坛边上,身子无力的俯下,静止不动了。
忽然,她全身颤抖起来,而且这颤抖幅度越来越大,还伴随着低低的笑声,低笑逐渐变大,竟显得有些癫狂,其中有无限悲凉,还有一丝说不出的释然。
她缓缓抬头,双瞳漆黑如压城的黑云,额头上沾了自己的血,竟让她清冷的面容有种迤逦之色。
“好,我明白了。”杨衣踉踉跄跄站起,垂着头,凌乱的头发和血黏在一起,狼狈极了,“维德说的对,这是一道简单的计算题……”
她跌跌撞撞走向那团能量源,走向那团以她的同类融合而成的生命源,走向那团她以前避之不极、厌恶之极的生命源,走向那团罪恶。
她意识到,从此以后,她将不再是一个纯然的、有良心、有底线的人,她将会被异化成一个怪物,一个堕落的瘾君子。
她伸出手,生命源像只终于被主人接纳的小狗,欢快着投入她的身体。
同时,祭坛投影光芒猛然一闪,所有汲取而来的生命源全部向她汇聚。
一股充沛的力量流入她的身体,像干涸许久的河床终于迎来百年难遇的暴雨。
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睛,露出瘾君子摄入嗨洛因般的享受。
越是压抑自己的渴望,得到时的快感反而越大——如此罪恶的享受啊……
“真是伪善啊……”祂的感叹中没有丝毫愤怒,反而有种乐见其成的愉悦。
它则兴奋极了,“做的好,就是这样!我告诉过你无数次,早就该如此……”
杨衣沉默着,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话。
她身体中又充满了力量,虽远不及自己的巅峰,但破坏祭坛已足够。
纤瘦的身体缓缓浮到半空,念力形成一柄无形巨刃,狠狠的朝祭坛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