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沉的天幕，预示着大雨时刻准备落下。
    规模齐整的肖盛园区在车窗外疾驰而过，离肖家的祖宅只有5公里了，坐在后排座的章陌烟心情愈发紧张忐忑，而前排的肖行雨还跟小哇聊着昨晚土耳其险胜奥地利的精彩赛事，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同车的，还有王家的老太太袁红英和王忠国，袁红英手里抱着的正是那只司马光砸缸瓶。
    “陌烟？想什么那么入神哪？”察觉到章陌烟的异状，肖行雨转过向来拉了她的手，“哟，手怎么这么冰啊？小哇把空调调高一点。”
    章陌烟用力回抓住肖行雨的手：“行雨，你要不还是先打个电话跟家里人报备一下，就这么莽撞地带着我回去，我怕你家里人接受不了。”
    过去的这两个小时，她脑中已经上演了几百遍肖行雨滚钉板走火炭的桥段，真不知道肖行雨怎么还能谈笑风生的。
    肖行雨没所谓地笑道：“我已经跟肖彦浈联系过了，有家里辈分最高的家长罩着，你不用紧张什么。我们家里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他们都是特别容易接受现实的人，现在是法制社会，婚姻受法律保护，你还怕他们来封建老古董那套啊？我们既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肯定也就认了。”
    “真的不会发生惊涛骇浪吗？”
    “当然不会，不然你问小哇，”肖行雨瞟了眼小哇，“小哇也在我家呆了这么多年了，他对我们家人的处事方式也很清楚。”
    小哇跟着打包票：“嗯嗯！雨哥说得对，嫂子你就放心吧，肖家的门一定会为你敞开的！”
    见他们两个都信誓旦旦，章陌烟存忧的心稍微落地了一些，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横竖都有这一天的！
    车子很快停在了肖家祖宅前，果然小太姑奶奶和她爹地肖彦浈已经等着他们了，章陌烟悬着的心又安定了一些。
    “到了！”肖行雨一边脱着外套，一边对章陌烟说，“我先下去打个招呼，陌烟你们在车上等我会儿。”他还不忘跟袁红英和王忠国招呼，“二位再坐一会儿！”
    章陌烟提起他的衣服：“外面冷，你把衣服穿上。”
    肖行雨推了推：“我都热死了！小哇你把车开远点儿，把门窗关好，我好了电话叫你们！”
    肖行雨笑微微地关上门，和众人摇摇手拜拜。
    车子启动地一霎那，章陌烟觉得有些不对劲，后视镜里肖行雨单薄的穿着和套着羽绒服的小太姑奶奶父女形成鲜明对比，这么冷的天肖行雨只穿一件衬衣怎么可能不冷呢？
    她拿起肖行雨尚有余温的外衣催促小哇：“小哇你停一下，把衣服给行雨送过去！”
    向来关心肖行雨的小哇却一反常态，继续踩着油门往前开：“雨哥用不着，他身体好着呢！”
    章陌烟眉头蹙起，感觉有些不对劲，声色陡厉：“停车！”
    小哇没有应声只顾往前开，章陌烟意识到什么，一边扒着门把手一边再次要求：“小哇停车，停车！”
    小哇置若罔闻。
    章陌烟顿时预感到什么，急忙转头透过后车窗看去——只见肖行雨已经跪在了肖家大门前！触目惊心的，在他身旁的肖彦浈手上已经拿好了那把一米多长的家法板子！
    章陌烟大脑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想也不想伸手就去开门，一推之下却发现车门被锁死了，她去按车窗，车窗也降不下来。
    “小哇停车！开门！你给我开门！”她急得声音都在发抖。
    小哇咬着嘴唇也绷不住了，但是仍然坚持把车往前开：“嫂子，我不能，雨哥交待我没有电话就得看好你。”
    章陌烟急火攻心，上去就夺小哇的方向胖：“你给我停下！你停不停?!“
    “小心小心！”小哇一个急刹，挡不住章陌烟的拉拽，把车子停了下来。
    “解开车门锁！”章陌烟使出全力扒拉车门把，可还是打不开，她急得哭出声音，“你解开车门锁啊！”
    小哇颓然坐在驾驶位上，紧闭着眼睛大声重复：“我不能打开，没有雨哥的电话我不能打开！”
    章陌烟转而去乞求地望向袁红英，袁红英深叹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章陌烟急得心口一阵刺痛，她慌乱地哭着回过头去看肖行雨，肖家那块“恭俭庄静”的门楣下，肖彦浈已经一板子打上了肖行雨的后脊背！
    肖行雨被打得弯身，但他立即又重新挺直了身子。板子落下的同时，小太姑奶奶也跟着跪下仰天大哭起来
    “不！”章陌烟失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不可以这样……”
    她发疯似的地去够小哇左手的总控，被小哇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挡了：“嫂子，你就让雨哥去解决吧！这是逃不过的！”
    一番搏斗，章陌烟最后被小哇一把推在座椅上，精疲力尽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什么有家里辈分最高的家长罩着？什么家里人都特别容易接受现实？什么不来封建老古董那套！全都是骗！
    对着关闭的大门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用听见，章陌烟都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必定是向家族长辈请罚恳求的字句。他说完几句等了等，肖彦浈再次抬手，一板子又结实地打上了肖行雨。
    哗！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豆子似地倒在车窗上，很快视野就模糊不清了。
    “他们不能打他……不能打他，“章陌烟泣不成声地抓住袁宏英，在她面前跪下撕心裂肺地哀求，“你帮我让小哇开门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不能让行雨一个人面对这些，他都是我害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他们家的家法会把他打死的！”
    袁红英眼眶泛红地哽咽，她思想挣扎了片刻，抬身叹道：“敢作敢当，没想到肖行雨是个这么有骨气的人……彦祖，你把门开了吧！”
    “谢谢……谢谢！“章陌烟转身焦急地扒拉门把手，“小哇，求你！”
    小哇攥了攥手心，按下了总控键。
    咔哒一声门锁落下，几乎在同一秒章陌烟就拉开门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行雨！”章陌烟扑倒在肖家的大门前，奋力推开肖彦浈，扶起刚又挨了一棍的肖行雨一把抱住，“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哄我？我们是夫妻，遇到事情应该一起承担，你以为我怕被打吗？我告诉你我不怕的，我根本就不怕！”
    小太姑奶奶从抱着她爹的大腿转过去拍着大门：“国涛求求你开开门吧，十四棍了，行雨他不行了！”
    章陌烟吓得魂飞魄散。
    大雨把两人淋了个湿透，肖行雨嘴角混血丝丝血迹，伏在章陌烟肩头，嘀嘀咕咕懊恼道：“……就知道小哇会办事不利……”
    章陌烟又痛又气又急：“你还说这些！”
    嘎吱一声，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肖国涛、肖唯洲、肖唯江、肖淮还有她的奶奶都站在高高的门槛后面。
    “爷爷，”肖行雨一见肖国涛立马撑起来膝行上前，“是我不孝，一意孤行追求陈家的后人，陌烟他是被我逼的，是我趁虚而入拉着她进的民政局领的证！我自己犯下背祖的罪过，你们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是我和陌烟一定要在一起。”
    章陌烟心痛得揉成一团，千万句的话要冲口而出，可是面对着山一样排列的肖家人，面对几代人的是非恩怨，她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要她放弃和肖行雨在一起，是万万不能的。
    大雨倾盆如注，如同瀑布般汹涌狂暴，雷声隆隆，吵杂得仿若千百年的纷纷攘攘，世界仿佛等待一个巨大的审判。
    “结婚是好事啊……”
    许久许久，肖国涛苍老的声音下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