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地万物本自一体,冥冥之中互有关联。
比如某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由此带来的扰动,经由天地法则玄妙的叠加衍化,或在万里之外产生一场风暴。
此即所谓天机变化。
修为越高,对这变化便越敏感。
而血蝠王羽化经年,对此类天机自然有所感应,早在群豪点火之时,忽而心血来潮。
护法的六条血影本是分身,与蝠王自然异体同心,同样生出莫名玄感,出洞一看,隐见火光,认出是飞鼠山方向。
“山寨有变?!”
为再化青眼,蝠王催用秘术正值紧要关头,不得强行撤功,只能赤眼与橙眼两条血影仍留守洞中。
另四条血影望黑风寨赶,不意行至半路,又见一朵蘑菇云腾空而起,心下更急。
却在此时,斜刺里闪出一人。
“雉山君,”绿眼喝问,“好狗不挡道。”
“照蝠王的意思,不是狗就可以当咯?”雉山君咧嘴一笑,“不巧,我不过是一只山鸡而已。”
绿眼闻言语塞,“你……”
“蝠王这么急,赶去哪儿呀?”
“你会不知?”
“久不见蝠王,甚是想念,我不过特来叙旧,能知何事?”雉鸡精话锋急转,望着脚下山林,笑道:“想必老弟来此,也与我一般打算吧?”
“哎呀呀,到底逃不过山君神念。”
话音回荡四野,自林间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矮小身影。
乃一初具人形的穿山甲。
虽只妖丹圆满境界,但裹住全身的鳞甲层层叠叠,等闲难破,若论战力,这穿山甲可不比那刚刚羽化成人的雉鸡精弱多少。
此二妖,皆是附近妖寨的当家。
原来山中妖族对血蝠王早生警惕,最近一直在派兵留意黑风寨的动静,值此群豪突围,其余部落一早便得了消息。
奈何黑风老妖仅被封印到底没死,未免日后的报复,众妖王不敢插手,只能略作拖延暗助人修走脱,欲借人修之口向净妖宗通风报信。
不单此处,在其他地方,黑风寨各大头领与玄阴宗长老遍寻牟临川无果,归山途中皆遇各方妖族拦截,故此一时半会儿都赶不回飞鼠山来。
“待祖爷出来,再与尔等清算。”绿眼血影猜得大概,心知耽搁不起,与其余三条血影互望片刻,各飞一个方向。
雉鸡精纵有神念,但那穿山甲不能飞,纵是二妖联手,也拦得下东方跑了西方,到底不能都留住。
所幸本意只在拖延,并非动真格的斗法,二妖纠缠一段时候旋即止步,任四条血影兀自走了。
“眼下能做的就这么多。”
“只望那帮人族娃娃能争口气,定要走脱才好,如此方不负我等这番心意。”穿山甲话锋一转,“想必山君身上的伤,是那臭老道的手笔了?”
“你倒是把我盯得紧呀。”雉鸡精笑了笑,“本来很简单的事,可恨落云子那厮疑心太重,根本不信我的话,更以为我族又要算计他什么。”
“此事本不可强求。”穿山甲叹道,“黑风寨那边不必再去了,不知山君作何打算?”
“与你的想法一样。”
“是了,必要时候,还得暗助人修出山才是。”
“不止,最好能将人分别引往四宗。”
穿山甲苦笑道:“我等与人族本是不死不休,此番却要保他们的命,你说怪也不怪?”
“更怪的是,”雉鸡精也笑,“就算黑风老妖出来,要兴兵攻城便少不得拉拢,断不会因为今日这点事对你我下杀手。”
“话虽如此,不让老妖怪出来最好。”
“那便见机行事吧。”
雉鸡精与穿山甲作别时,黑风寨中又升起两朵蘑菇云。
待绿眼与紫眼两条血影当先赶回飞鼠山,正见一半人群冲出寨门。
“跑得了么?”
绿眼当即并爪一指,顿时狂风散荡,气压骤紧。
群豪犹自观望,宠渡却如坠冰窟。
“六合血牢?!”
宠渡急起暴喝:“散!——”
扑!
扑!
扑!
……
反应过来的,脚留一片尘烟。
没反应过来,便失此良机了。
这当中,要属队伍后半截最惨。
因为那寨门虽则宽阔,却也架不住所有人蜂拥而出。
有前半截的猎妖客堵着,后半截的人其实还在寨中,除去小部分机灵的翻墙而走,大部分人都被圈进了六合血牢。
好在绿眼还指望着拿人祭鼎,只用了三成功力,故而血牢中的灵压不至于将人榨成肉酱,只把一众猎妖客死死按在地上。
反是宠渡一声惊喝,引来绿眼注意。
“原来是这崽子,无怪认出本王神通。”
抹杀分身,何其深仇大恨!
纵然宠渡化成灰儿,绿眼也认得,更何况他只是换了一身肤色?绿眼当即让身旁的紫眼血影善后,身形乍闪,已然追出山寨。
而紫眼这边撤了血牢,叫妖兵把没走脱的猎妖客依旧押入牢中看管。
群豪此番虽不曾中毒,但一身手段先前都用了,自知难逃一死,再不愿任人鱼肉,奋起抵抗。
无奈今有丹境大妖坐镇,到底不成事,被紫眼暴怒之下尽数屠戮,好不惨烈!
此后不久,出山寻人的玄阴宗长老、堂主及一干黑风大头领先后回了妖寨,都说遭遇拦截,又见所捕散修或死或跑半个活人也不剩,不胜惊惶。
待诸事了结,紫眼清点兵马,不见负责地牢结界的黑背蛤蟆,便令小妖前去传召,只得空空一座洞府。
紫眼闻报,切齿言道:“好个臭蛤蟆,跑得倒快。”
只那毕梳听说洞中一滩黄水,亲往查验后断定是黄泉露,所思所想正落入宠渡彀中,报与紫眼道:“蛤蟆头领怕已遭不测。”
“就这么死了,”紫眼犹自愤恨,“倒便宜它。”
等到查究解药与黄泉露来源,曾被宠渡洗劫的玄阴弟子怕有祸事,都不敢认。
毕梳思前想后,只能归咎于刀疤脸,暗道:“难怪不见人影,怕也是早死了。”
“蝠王稍安勿躁。”
“眼下局面,叫本王如何不躁?”
“宗主曾交代,若有闪失,另有安排。”
“原来牟宗主早有考虑,尔等且说来。”
玄阴众长老如实相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把紫眼血影听得心口发紧,对牟临川自不免多了一分忌惮与提防。
“此法妙则妙矣,却也不可让他们就此出山往净妖宗报信。”
“蝠王言之在理。”
“究竟如何,便听蝠王差遣。”
正说着,黄眼与蓝眼也回了飞鼠山。
三条血影打个商量,就此定下计策。
一方面,遣妖兵沿山搜寻。
另一方面,在山外设伏拦截。
妖人那边合计时,宠渡这边已是火烧眉毛。
一开始就被绿眼血影死死咬住,山间树又多,不比一马平川,根本没有现成的路可循。
等到神行符符意散去,宠渡也不过走了十几里路,而今单靠双脚,是绝对跑不过丹境大妖的,何况人家本就是能飞的?
——咔嚓!
宠渡如前手扬一符,炸断几根粗木,只望将绿眼阻上一阻,岂料轰隆一声,那断木刚刚飞起,便被一记血色匹练斩落。
弥漫的烟尘与碎屑间,一蓬血影时隐时现,如跗骨之蛆。
“小娃娃,”绿眼舔了舔嘴唇,“哪里跑?!”
类似的场景,伴随着这一路追逃。
此次被拐入山,再率众突围,完全出乎意料,宠渡并不曾准备似刃葬符那样的大威力符纸,如今手中的斗技符也已不多,俱是寻常,对丹妖根本构不成威胁。
“果然……只有那个办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