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惊惶的嘶鸣与兽嗥中,从地缝中涌出来无数血虫,密密麻麻爬得满地都是。
话说人妖精怪魔,无论是何出身,修行何种法门,皆需将天地元气转化成元力贮于自身,所以从根源上讲并无差别,自能将别家元力化为己用。
奈何根器、功法等不同,纵是同族也不宜直接吸收,更别说异类之间了。
具体到道妖两家,灵力与妖力相冲,但凡化用,必先拔除其原自属性后方保无虞,若直接吸取则为祸不浅。
观宠渡妖化之患即见一斑。
反之亦然。
为免潜在的隐患,那地下龙魂只将虫群侵扰妖族,暂与人修井河不犯。
却说此血虫,乃意念与魂息合成的诡秘异物,如今尚未凝聚肉身,徒有空幻之血象,并无实体之真形,又哪里是寻常手段所能消除的?
踩扁了瞬时复原。
斩成数截还是能动。
火烧不成灰。
跑也避不开。
……
总把千般解数使尽,仍自无功,妖群内好一通鸡飞狗跳,唯眼睁睁任其肆虐。
不论蛇虫鼠蚁还是豺狼虎豹,血虫见是个活物便屈体弹射飞扑上去,所谓沾皮即化,一碰皮肉便渗入血脉之中不见踪影。
说时迟那时快,大抵妖怪太多方便恣意附着,从虫群出现到消失仅几十息工夫。
若非附着处残留的那抹红斑,妖众只道从头到尾一场错觉,原本的骚乱也迅速平息下来。
事涉其中尚且如此,遑论隔着画幕?
元婴老怪不察。
常自在同样没看出端倪。
——也就树下那虬髯汉笑意莫名!
场外看客则更不消说,如坠云雾;现如今可见亦可喜的是,四宗俊杰趁妖乱之机组织突围,接连杀出一条血路往垓心退走。
其间不乏妖兵妖将围追堵截,虽说都被试炼队伍有惊无险地蹚了过去,却难免损耗;更有伤重者为免沦为累赘,选择自行出局。
如此一来二去,又折了不少人马。
就公幕上现存的棋点数略作估算,如今仍在试炼中的仅余千把号人,远不及入画时的半数。
“妈耶!头场交锋下来就淘汰了六七成,这也太惨了。”
“比叩赏之夜还吓人。”
“这场遭遇确实来得有点陡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全军覆没已是不幸之幸。”
“好在这些个妖怪也晓得穷寇莫追。”
众目睽睽下,各妖部已然鸣金收兵打扫残局,以备再战;试炼队伍则一边撤退,一边寻隙调理。
无论怎么看,双方明显都有了罢斗暂歇的意思。
场外一直紧绷的心弦也随之松动,四方看客莫不长舒一口气,当即热议沸天,毕竟借由这场交锋,终于见识到传闻中各家天之骄子的手段,确乎小刀剌屁股——可算开了眼了。
柳三青之三尺青锋!
桃柏柏之指玄符意!
姒明月之药纵妙术!
就连惯能暗中使坏的宗文阅、叶舟及童泰之流,也奋勇厮杀,率领倒魔派众搏得一条生路。
其他散客势力中亦有厉害角色崭露头角,引四宗掌教瞩目,不吝称许,隐有将之破格收归门下的打算。
但最出风头的却属药香一脉。
以姒明月为首的数十弟子,竟仗着深厚的药学功底研制出解药,由此无惧毒圈侵蚀隐匿其中,不单置身事外以逸待劳,更靠捡漏与越货捞了不少好处。
内中当属姒明月最为耀眼,以八千六百点数在排行榜上位居第三!
桃柏柏第二。
柳三青居首。
药香谷因此狠长了一次脸,谷主方荣芝面对其余三宗老怪的恭维与称贺,看似面无波澜,实则老怀欣慰乐开了花。
至于宠渡……
还在路上。
沿途为免打草惊蛇自当小心谨慎,所以宠渡这一路过来大都躲在暗处,少有的几次出手也是突遇妖兽避无可避而被迫为之。
只此一来,相较于别处激战的热闹场面来说未免乏味了些,自难夺人耳目,也就怪不得看官老爷们没多久便败兴而去,将目光转向其他试炼者了。
宠渡,一时为人所忘。
及至当下,才有人蓦地想起他这号人物;正好点数排行榜已经稳定,便将那榜上五十人名儿翻来覆去打量了足足几遍,谁承想始终不见料想中的那两个字。
咦,老魔呢?
莫不是先前在咱们不注意的某个时候黯然出局了?
若真如此,那就有意思了。
值此妖人止戈百无聊赖的间隙,正愁无从打发时间,当先察觉不对的那拨看客——四宗范围内都有!——顿似嗅到了一股子笑话的味道,也不多作求证,只管将消息疯传开来,顿时引得一片哗然。
老魔落榜?
不会吧!
这货可是最先斩获点数的,实力毋庸置疑,再不济也该上榜才是啊,何至于排不上号?
前后作比,不怪可怜的?
道众犹自不信,竞相勘验点数榜,果然未见宠渡名姓;随后不约而同抬头望天,一幕接一幕看下来,终有眼尖之人指着末排边儿上那块画屏连声叫唤。
“在那儿、在那儿。”
“垫底?!”
“跟其他人比起来,这画幕也忒小了。要不是幕顶那俩字儿,谁能想到是他呀。”
“哈哈哈,显然没人给他烧钱。”
“该!谁教他不知所谓的?”
“先前四面八方都打成一锅粥了,”有人愤愤,“就他到处瞎窜。”
“专屏犹在意即尚未出局,只点数没进前五十罢了。”也有人自勉,“还是……有望的。”
“这跟退局也无甚区别了。”另有人啧啧叹惋,“以而今的点数差距,能否上榜都难说,更别提劳什子夺魁了。”
“本还指望着他为凉城争光来着。”
“可惜了大爷的铜板啊。”
“不过他鬼鬼祟祟到底想干吗?”
“所以那谁谁,再烧俩钱儿把画幕屏弄大些呗。”
“老魔这趟明显萎了,这时候还烧钱那才真是钱多烧得慌。上哪儿找这样的冤——”
“我你姥姥!还真有冤大头?!”
正当众议沸然之际,宠渡的专屏猛然闪没,再现时已在倒数第二排;不等看客回过神来,接着连跳五级跃升至中段位置。
群情顿时就炸了!
“何方土财出手?”
“这他娘的得烧多少钱?
“揣兜儿里不香么?呜呜。”
“坑边!——火坑那边!”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争先恐后望火坑方向引颈踮脚。
却见一道孤影背身,正朝宠渡专屏对应的那坑里扔钱,一袋又一袋,一袋接一袋;脚边另有无数钱袋堆积,——叠得跟座小山似的。
“此人是谁?!”
“就那身宗袍,显然净妖宗的人。”
“背后血渍未干……还是退局的试炼者?”
“前面的凑近看个清楚啊。”
“凑个屁。强者都下来护法了。”
“别急。刘师兄过去了。”
“安静、都安静!听刘师兄咋说。”
“哎哟!”刘力一路尖叫小跑着靠上近前,“秦师弟,你这是作甚?”
“老魔怪可怜的。”秦旻之兀自扔着钱袋子,头也不回地应道,“我想给他多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