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血と花(10)
濯睁开眼睛,打量着周遭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的环境。
大概是一觉醒来物是人非的落差感,也有点来到地狱刚刚好的气愤。
至于所谓的「同桌版路鸣泽」,当然已经消失了。
濯立刻就明白了,他刚刚从一场言灵的驱动的幻术中解脱出来。
“森罗”,一种只有白王血裔能够使用的罕见言灵,事实上是用眼睛控制对手的精神,把自己脑海中所想写入对手的脑海。
释放者可以诱导甚至强迫目标看到任何景象,熊熊燃烧的地狱,或者已经辞世的亲人。
一眼之间,森罗万象。
濯身体后倾坐倒在地砖上。
脑中思绪混乱,顺便便改变了环境,让不明白现在时态的濯坐在地上,但他也没有找谁聊下去的想法,只是迁怒似的拍了拍手边的地板。
濯在这个世界上选择默默无闻的时候,最让零担心的不是他会引人注目。
也不是看上了他的能力而试图纠缠的那些人。
而是那种会将人类三大欲望强加于他人的人出现。
事情果然在如今被强加实现,濯他们说好的事情里可不包括今天这种事。
有个蛙人从濯醒过来起,视线就一直尾随着他的眉心不放,但这里有太多的蛙人盯着濯的各处地方,所以这不稀奇。
只不过,那个蛙人的眼神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因为让濯产生了「生前大概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的预感。
当濯还双手撑在两边,身体向后地坐在地上,抬头准备向那边看过去时……看见那个蛙人举起臂中的长矛冲向了自己。
濯也才从恍惚的思绪中回神,事情就发生在他想要抬头看了看周围的那一刻。不用说,濯看不到视线外发生了什么事。
蛙人的目标是濯抬起头后露出的眉心——不对,是眼睛。濯l立刻与那柄长矛对上了‘视线’。
‘嗡嗡嗡——’的破空声表明长矛并非直来直去的静止状态,而是出于旋转之中。因为速度很快,也因为濯动作比较缓慢,所以他没机会躲开送入眼前的东西。
“这位先生,可以不要随意触碰我吗。”
在高速旋转长矛钉入他的右眼球之前,长矛的进程便被迫停止下来寸寸断裂,就好像与长矛碰撞的不是濯脆弱的瞳膜,而是某种不可摧毁的东西。
濯把长矛蹦碎在脸上的铁屑扫落在他的手掌之间,始终装作温和的样子静静地提醒他。
看起来温和的只有表面上。
原本就因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掉入算计好的陷阱而感到烦躁不已,又发现有人试图做出带有挑衅他的接触行为,更是让濯的心头燃起怒火。
听到声音的蛙人缓缓地收回长矛,从断裂的长矛顶部与濯的眼球位置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之后,即便是那张扭曲的脸也微微颤抖了一下,退后一步。
濯则把手中的碎屑轻轻丢在旁边的地板上,然后尽可能露出柔和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教堂里安静了下来。濯感觉蛙人的视线聚集到了这里,但他已经烦恼得对此不以为意。
同时,他也和冷静。
之前那些只是幻觉,并不是真的,只要他想,并不是不能找借口。
“森罗”是个非常高阶的言灵,它是把人强行拖入幻觉之中,而不是仅仅易容般的效果。历史曾有记载,日本某位高僧面见天皇的时候,展现过重重的幻术,幻术中高僧幻化为狰狞恶鬼或者得道的佛陀,都是弹指之间。
天皇当然不会轻易沉溺在幻境中,他见过世间最华丽和最诡异的东西,但他就是无法从高僧制造的幻觉中解脱,因为那个幻术是强制的。
身处幻境中的人,要么被外来的干扰唤醒,要么就得凭着自身的努力找出幻境的问题,但那实在太难了,幻觉的制造者总会力求让幻境逼近真实的世界。
濯就是被蛙人的外力强行唤醒的,后果就是幻境中的经历太过虚幻也太过真实,如果想的话,濯也能找借口骗过自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偏偏就是不想欺骗自己,才会觉得烦恼。或者说焦躁。
濯没办法说服自己,烦躁地不知做什么才好。如果可以的话,濯希望自己能够安静下来好像想一想。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周围的蛙人恐怕也注意到了,他们注视着濯的手,可是濯还什么都没做。如果蛙人以为他只是碰巧,那濯也没有办法。
失去理智的怪物自然不会在乎一时的败退,想凭借这些就让蛙人放弃狩猎显然是不足够的。
立刻就有两名蛙人从「猎物」身边后撤,出现在墙壁的角落,他们的利爪刺入墙壁内,干裂的墙砖汩汩往下落着,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倒塌。而那两名蛙人已经抢先一步强行爬了上去,他们攀爬的方式完全是依靠爪牙,像是壁虎一样吸附在墙壁上,移动至「猎物」上方。
随后突进速度骤然加快,这些家伙选择了从头顶的视野盲硬碰硬,那两名蛙人各自向下竖着他们的武器,形状像是改造臂骨而成的大刀,漆黑的体脂从他们的体内流过刀身,高温之下剧烈燃烧,这是两柄炎魔般的巨刃,可以想象,高温又锋利,恐怕即使切开一头大象也不会比切开奶酪困难多少。
两柄巨刃齐头并进,似乎要从上而下地切开「猎物」的头骨。
紧接着,就像是没有任何借力一样,他们眼中的「猎物」毫无根据地从地上弹起来,双膝狠狠地磕进了那两个蛙人的脸。
两名蛙人刚被他的力量逼退,立刻就迎来了他的爪击。更准确的说,仅仅是抓住了两个蛙人的脸而已。
单论力气而言,蛙人们甚至无法从脸部感受到任何力量,以至于让他们产生了对方很弱小的想法,被磕飞的同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想要摆脱禁锢脸部的手掌。
不过,他们发现了另一件即使察觉了真相,也无法逃脱的事情。
【解:改变体内血液流动方向……】
唐突的情况转变让蛙人们瞪大眼睛。
毫无征兆的,倒飞出去的蛙人突然开始抽搐起来,体表近乎变成了黑红色,粘稠的血液冲破毛细血管挂在汗毛枝头,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渗透着血液,随后,即便是被血统加强过、某种程度上能够承受腐蚀性奇强的龙血的动脉血管破裂,表现就是从手腕、脚腕、关节、脖颈……等,皮肤薄弱处,开始迸出喷泉那样的血花。
两个蛙人被慢慢放在地上,时不时仍旧会抽动一下。
濯慢慢直起腰,双手垂在裤缝处转动着,观察着周遭。“你们好。”
“……”
濯喊话的方向,是教堂外的位置。即使处于火海中很难看到外界黑暗中的情况,若是人数足够明显的话,还是能够发现的。
在卡塞尔学院内,进场‘游客’都几乎处于诺玛的监控中。虽然监视器被破坏了,不过还是能被确认大致方位。
由于这边的动静过大,发生了危险事件与剧烈爆炸,因此在人来人往的这一忙碌夜晚中,学生和干员们还是聚集着赶了过来,每个年级和部门以不同的站位来区分,一般能看到的都是具备作战能力的人员。
学校内作为入侵者闯入了不相干的人员,这一举措濯也清楚自己的立场,所以尽可能的保持着温和的口吻。
对于濯的搭话,外界的学生们没有选择回答。
“抱歉,谁去找一下校委会干部或者老师过来。总不能让不请自来的校外人士到处乱晃吧。”
“……已经去叫了,听说原本在巡视的弗拉梅尔副校长正朝这边来。”
“这就好。”
尽管在濯的印象中,副校长弗拉梅尔,外号‘守夜人’,他留给濯的印象是始终待在钟楼酗酒看不良视频的形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想来偶尔也会出动一下的。
退一步讲,昂热当下应该正忙着与s级新生路明非一起应对刚刚苏醒的‘青铜与火之王’——康斯坦丁,大概是没时间来这边的。
濯是这么认为,让下了决心的他稍稍松了口气。
外界人员迅速的回应和行动力让濯松了口气,并且耸肩,然后摆出愧疚的态度对周遭还在围着自己虎视眈眈的蛙人们微笑了一下。
要说幻境是虚假的,也不错。不过正是因为太有可能发生,或者发生过,只不过被重置了……所以才会让人担忧。
濯清楚自己的不足,不觉得自己特殊到会被关照。或者说,他是不信奉‘个人英雄主义吊打一切’的空想。
如果真的一意孤行,与卡塞尔学院结下了无法挽回的死结,一定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吧。
说到底,人终究是社会性群居动物,家庭、亲人、朋友……这些珍贵之物才是濯觉得应该不放手的。相应的,若是为了一时之急损害到了该珍惜的事物,那样做的话肯定是不对的吧。最起码修一与紗千子在工作的时候,也会面对不得不低头的场景。
濯也打算这么做。
可这时又一个蛙人已经像是瞬移那样出现在了濯的身后,银色的刺剑一闪,剑尖直指濯的后心。
刺出这一剑前,蛙人蓄势片刻,还像个优雅的贵公子那样把一手背在身后,看着跟当代的击剑运动没什么区别,但攻势中蕴含的力量和速度令人心惊胆战。
太快了,快得像是子弹出膛!看似花拳秀腿的击剑,达到这种程度之后都是恐怖的杀人武器。
不过他的速度毕竟还没真到子弹那么快,而无论再锋利的剑也没办法真的伤到濯。尽管如此,在他蓄力的时候,地面上原本已经被濯随后丢下去的铁屑已经重新凝聚了起来,汇合成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匕首被他攥在手里,而后也没转身,只是单臂伸向背后便格挡住了刺来的剑刃。
也是同时,头顶快速聚集了浓郁的黑色雾气,呼吸的档口里雾气便浓郁得像是一团沁了墨的棉花,黑色隐隐被透亮,电弧时不时闪动。
咔嚓————
巨蟒般的雷蛇落下。
这是人类无法躲避,甚至无法反应过来的绝对速度。就算是濯也不能例外。
闪电就像是划破夜空的信号,摇摇欲坠的教堂终于在一声崩裂声中彻底坍塌,‘隆!轰隆隆!咕噜噜——’的以并不快速的速度变矮。
咔嚓———咔嚓———
“更换实弹!”所有学生的通讯频道里,都响起校长的声音。
他们无暇思考,也不必思考,校长在这所校园里是绝对的领袖。数百支枪更换实弹,瞄准了燃烧的教堂中的阴影。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在火光中濯向他们投来的疑惑与不解的眼神。
身处在连绵不绝的雷击中的濯回过头再去看向他们,努力摆出该有的态度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过糟糕。
当然,他知道自己的眼中毫无笑意。
他的背后,数百发子弹滑入枪膛,撞针激发底火。
濯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了。
枪火把暗黑里的校园整个点燃了,数以千计的实弹准确无误地射中了烟尘中的那团黑影,不断闪烁的雷霆就是最好的信标。学生们不断地更换弹匣,他们没有接受到停止射击的命令,也不敢停,在这样暴烈的弹幕中,那个黑影始终死死的站着,没有倒下。
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不朽者’也就是蛙人们,也在接收到命令开始无节制的释放言灵,但他们并非所有人的言灵都具备杀伤性,就像之前的言灵·戒律就无法在这种关头派上用场。
尽管如此,还是会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气象问题在凭空发生,平地生飓风、低云响雷霆等等违背物理学规律的事情一直在上演着……
其中某个高大的蛙人终于酝酿了最后的尾炎,蛙人把插入铁门的双掌心收回,铁门已经被他融化成了介乎于气态与液态之间的东西,随着他双手之间的烈焰舞动,而后在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下,又像是高压水枪那样激射向教堂中央……
最后一颗子弹离膛,最后一枚炮弹放空,校园里弥漫着刺鼻的硝烟,所有人都看着硝烟里那个神垂手站立的身影。
楚子航也看着,在看他的表情。或者说,想看到他的表情。
也是这个时候,他看到自从数年前的雨夜之后,另一件让他感到震撼的事情。
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是黑洞吧。
无论是火焰、冰川、还是雷电实弹,它们都射向男孩的途中诡异的消失了……更准确的说,是偏离方向,汇聚到了男孩双手指尖的位置,然后看不清了。
濯此刻的状态是双手张开相互对着,样子如同捧着一个‘不存在’的篮球。
篮球确实不存在,在他双掌指尖,是一个橘黄色的、像是太阳一样的球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