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落座之后,张武山笑道:“让陈兄久等了,我今日刚刚回到洞府,便有门中弟子持玉佩上门,言称有故人来访。”
“我一看玉佩,便知是陈兄到来,不曾停歇片刻,立即前来迎接。”
陈渊关切道:“我听程道友说,张兄此番外出,是去寻找结婴灵物,不知是否顺遂?”
张武山摇了摇头:“结婴灵物何其难寻,程道友不过是给我脸上贴金罢了,我只是去找淬体灵药。”
“之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岳州的一处险地,有一棵血桃树现世,但等我赶到,整棵血桃树都已被人取走,只能无功而返。”
陈渊吃了一惊,血桃是一种八百年灵果,药力之刚猛霸道,不在金刚杏之下,乃是八百年灵草中,最为顶尖的淬体灵药。
“那血桃药力霸道,张兄承受得住?”陈渊忍不住问道。
张武山笑道:“我又不是陈兄这样的体修,若只是炼成丹药服下,自然承受不住。”
“但我等儒道修士,养一身浩然正气,有不少妙用,本宗有一种法门,能利用浩然之气,辅助炼化血桃药力。”
“虽然这会浪费不少药力,但淬体灵药本就难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陈渊面露遗憾之色:“浩然宗不愧为十大宗门之一,底蕴果然深厚。”
“可惜那棵血桃树被人捷足先登,否则张兄取回血桃,我也能助张兄一臂之力,把那血桃炼成血丹,张兄只需分我一粒即可。”
“陈兄还会炼丹术?”张武山目中闪过一丝惊讶。
陈渊微微颔首:“不错,陈某不才,于炼丹一道上,有些许造诣,若是张兄取回血桃,交给我炼制,多了不好说,六成的成丹率,应该不是难事。”
“六成?”张武山满脸惊讶之色,“就是本宗炼丹术最精湛的炼丹宗师,也不敢说有六成的成丹率,陈兄此言当真?”
陈渊微微一笑:“在张兄面前,我岂敢虚言相欺?”
张武山上下打量着陈渊,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目中残留着怀疑之色。
修士的寿元是有限的,大把时间还要拿来打坐修炼。
其他时候,或是真元打磨得精纯浑厚、温养法宝、修炼神通,或是精通一项修真百艺,已经殊为不易。
能兼顾之人,少之又少。
陈渊还是提升修为最难的体修,修为与他并驾齐驱,都是结丹后期,已经极为难得。
他还能伤到化形妖王,实力强悍,又精通炼丹术,造诣甚至超过浩然宗的炼丹宗师,听起来着实是匪夷所思。
但这是陈渊亲口说出,张武山自然不好质疑,只能将此事暂且按下,不过心中仍是将信将疑。
陈渊知道张武山对此会心存疑虑,但却毫不在意。
他这次来崇德城,有事求到张武山身上,就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炼丹术上的造诣也要显露出来。
张武山忽然轻叹一声:“若是早知陈兄炼丹术如此精湛,此前我得到的那朵映日莲,也就不会浪费了。”
“张兄还曾得到过映日莲?”陈渊有些惊讶。
这也是一种八百年的淬体灵药,药力只比金刚杏、血桃、龙蛇草稍差,还在昆玉草、金鳞果之上。
张武山面上露出痛惜之色:“十七年前,我从潭州得到了一株映日莲,交给本宗一位相熟的炼丹宗师炼制,可惜他从未炼制过淬体灵丹,最后成丹率仅有三成,白白浪费了一朵映日莲!”
陈渊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惜当时我正在闭关修炼,否则定会为张兄出手炼丹。”
“不瞒张兄,我此前也炼制过几种淬体灵丹,有些经验,当时炼制此丹,成丹率虽然不会有六成,但也不会只有三成。”
张武山叹了口气:“罢了,此事已经过去,现在提起,不过徒增烦恼……陈兄此番在崇德城中等候数月之久,应该不只是为了找我叙旧吧?”
两人闲聊半天,终于切入了正题。
陈渊微微颔首:“在下确有一事,需要请张兄出手相助。”
张武山正色道:“陈兄尽管说来,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绝不推辞。”
陈渊站起身来,深深一拜:“我闭关苦修三十载,终于来到假婴境界,困在元婴瓶颈之前,修为进无可进,还请张兄出手相助,引我拜见青柳前辈,借助贵宗灵脉结婴。”
张武山霍然起身,满脸愕然:“陈兄要结婴了?”
陈渊抬起头来:“不错,我一介散修,在仁州无亲无故,没有灵脉可供结婴,只能求到张兄面前。”
说着,他缓缓散发气机,假婴修为显露无疑。
张武山愣在原地,半晌方才苦笑道:“果然是假婴修为,陈兄真是深藏不露。”
“上次与陈兄一别,已是三十多年过去,我才堪堪进入假婴境界,还在为结婴灵物四处奔波,陈兄就要冲击元婴了,真是令我汗颜。”
张武山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他身为浩然宗真传弟子,灵石丹药源源不绝,修炼资源供给不断,心无旁骛,苦修两百余载,修为才提升到结丹后期,又耗费三十年光阴,耐心打磨真元,去芜存菁,才终于触及元婴瓶颈。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信心渡过元婴三劫,四处寻找有助于渡劫的淬体灵药、结婴灵物,距离结婴之日,依旧遥遥无期。
陈渊只是一个散修,当时提升修为最为困难,需要强化肉身的体修,还要分心炼丹术,却已经有信心渡劫结婴,简直是天方夜谭。
陈渊自嘲一笑:“张兄谬赞了,我比不得张兄,无依无靠,囊中羞涩,就算想要寻找结婴灵物,也不得其门,还不如冒险一试。”
“所幸我本就是体修,肉身不敢说多强,但度过阴火劫还有几分希望,至于天雷劫、心魔劫,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灵脉,没有灵脉,结婴也就无从谈起,此番我才厚颜前来,恳请张兄伸出援手。”
张武山哈哈一笑:“陈兄休要自谦,在范阳拍卖会上,你可是豪掷千金,甚至还驳了晏同春的面子,你要是囊中羞涩,晏同春岂不是成了穷鬼?”
“此事交给我就是,我与陈兄一见如故,陈兄开口,我岂能推辞。”
“上次范阳拍卖会结束之后,我回宗拜见师父,将与你相遇之事如实禀告,师父对你也是多有称赞,应该不会拒绝此事。”
“只是师父还在闭关修炼,暂时不会出关,还请陈兄在崇德城中稍作等候,待师父出关,我就立刻引你去见师父,如何?”
陈渊面露感激之色,拱手道:“那就有劳张兄了。”
张武山道:“陈兄客气了,之前陈兄送我一根清风竹,我还欠你一个人情,现在终于有了还上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只是借灵脉结婴一事,需要提请门中决定,师父也只有建议之权,若是不成,陈兄可不能怨我。”
陈渊笑道:“张兄哪里话,张兄肯促成此事,我已是感激不尽,无论最后如何,都不会有半分怨望。”
忽然,他顿了一下,皱眉道:“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告知张兄,三十年前,我曾去参加白鹿书院山长石屏山人的结婴贺宴……”陈渊将逼退晏同春之事和盘托出,末了面带歉意:“彼时我迫不得已,不得不借青柳前辈与张兄之名,震慑石屏山人,还请张兄见谅。”
“经此一事,我与晏同春结怨不小,他师父顾长老是元婴中期修士,青柳前辈若是为我作保,是否会得罪顾长老?”
看着陈渊略显忧色的面容,张武山冷冷一笑:“陈兄不必担心,你有所不知,我师父本就与顾长老有隙。”
“顾长老修为更上一层楼之后,对我师更是几番打压,结怨更深,连带那晏同春也是屡次三番找我麻烦。”
“但他不是我的对手,被我狠狠削了几次脸面,只敢仗着顾长老之势,在背后搞一些阴谋诡计,让我烦不胜烦。”
“陈兄把他打得落荒而逃,也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师父得知此事,绝不会怪罪于你。”
陈渊这才放下心来,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在范阳拍卖会结束之后,张武山曾说他与晏同春有过节,自己询问原因,他却含胡了过去。
此事涉及到青柳居士与顾长老,是浩然宗内部之事,自然不便告知陈渊。
只是现在陈渊与晏同春结怨更深,张武山才如实相告。
张武山又问道:“借本宗灵脉结婴,需要缴纳一大笔灵石,或者珍稀宝物,陈兄可有所准备?”
陈渊道:“我愿拿出一株千年雷昙,献给贵宗,不知是否足够?”
“陈兄手中还有千年雷昙?”张武山很是惊讶。
“我手中共有三株千年雷昙,当初在绝灵岛中,本想一并献给青柳前辈,但青柳前辈却言两株千年雷昙便已足够,将最后一株留给了我。”陈渊解释道。
张武山面露笑意:“原来如此,这倒是师父的做派,不过陈兄可想好了,真要献出千年雷昙?”
“据我所知,此种灵草在外界几乎绝迹,只有十大宗门的灵药园中尚有少许留存。”
“千年雷昙有削弱雷劫之效,虽然弊处不小,但价值堪比三千年灵草,陈兄就这么拿了出来,未免有些可惜。”
陈渊道:“千年雷昙虽然极为珍贵,但没有灵脉,就无法结婴,而我为了提升修为,身上灵石已经耗尽,唯有此物,还称得上珍宝,只好舍弃了。”
张武山微微颔首:“陈兄肯献出千年雷昙,只要师父再为你作保,门中应该会同意将灵脉借给陈兄。”
陈渊抱拳一拜:“这就要仰仗张兄了。”
张武山笑道:“陈兄放心,只要师父出关,便立刻为你引见。”
他起身告辞,陈渊一路将他送出崇德城,直至他进入浩然宗的护宗大阵,方才回转。
从这一天开始,陈渊就待在居处,哪里也不去,甚至连那名卖出残碑的炼气修士,也不再寻找,耐心等待青柳居士召见。
接下来三个多月,张武山又来了两次崇德城,拜访陈渊,但青柳居士一直没有出关。
直至五个多月后,张武山第三次来到崇德城,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青柳居士出关了。
第二天,陈渊随张武山一起,进入浩然宗山门,拜见青柳居士。
山门重地,外人不得擅入,何况是十大宗门的浩然宗,守卫更加森严。
但张武山手中持有青柳居士的长老令牌,无人敢于阻拦,两人才顺利进入崇德山脉。
放眼望去,在群山环抱之中,处处林立着楼阁殿宇,掩映在密林竹海之中,矗立于险峰山崖之上,散落在湖泊溪流之旁,或是磅礴恢弘,或是精巧雅致,或是古朴自然,各有意趣。
四周皆是千丈雄峰,更有几座三千丈的擎天巨峰,直入云霄,山间云雾缭绕,仙气飘渺。
天空中遁光往来纵横,修士尽皆身穿儒袍,伴随着一阵悦耳长鸣,几只白鹤飞过,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一群金丝猴在林间游来荡去,下方盘卧着一头斑斓猛虎,阖眸假寐。
陈渊跟在张武山身旁,一路飞遁,来到一处山谷,方才降下遁光。
山谷中有一处湖泊,约有百亩大小,湖水清澈,碧波荡漾,湖心有一座亩许大小的小岛。
岛上植满了柳树,万条垂下绿丝绦,清风拂过,柳枝随风摇摆,仿佛美人起舞,婀娜多姿,妩媚温柔。
湖心岛岸边,一株柳树之下,一名老者盘坐在一块青石之上。
他一身灰色长衫,头戴巾帻,身前放着一根竹竿,手捧一卷书,埋头苦读,神情专注,正是青柳居士。
两人落在老者身旁,张武山抱拳一拜:“弟子张武山,拜见师父。”
陈渊跟着拜下:“晚辈陈渊,拜见青柳前辈。”
青柳居士抬头看向陈渊,呵呵一笑:“小友别来无恙……”
就在这时,竹竿轻颤了几下,青柳居士转过头去,把手搭在竹竿上,往上轻轻一提,一条肥硕的鲤鱼跃出水面。
青柳居士嘴角含笑,收起竹竿,将鲤鱼从鱼钩上取下。
陈渊瞳孔一缩,心中暗惊。
这条鲤鱼只有半尺长短,但浑身布满金鳞,生有两条蛟龙长须,鱼眼金黄,散发出浓烈的妖气,竟是一头七级龙鲤。
他只在图鉴之上见过这种妖兽,身具蛟龙血脉,实力强横,甚至与同阶蛟龙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按照图鉴所载,七级龙鲤应该身长十丈,翻江倒海,凶厉非常,但在青柳居士手中,这条龙鲤仿佛只是一条普通的鲤鱼,金黄色的鱼眼中,透出顽皮活泼。
“老爷真厉害,又把小的钓起来了!”龙鲤小口张合,传出一道稚嫩的女童之声。
“呵呵,不要胡闹。”青柳居士轻抚两下,将这条龙鲤重新抛回湖中。
他将竹竿与书卷收入芥子环,站起身来,微笑道:“老夫喜欢在湖边垂钓,这是老夫养的一条灵兽,专爱与老夫玩闹,让小友见笑了。”
“晚辈不敢。”陈渊恭声道。
青柳居士往柳林中走去,陈渊和张武山跟上,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来到林中的一间草庐。
在草庐之前,有一张石桌,放着几张石凳。
青柳居士坐在石桌旁边,笑道:“你们也坐下说话。”
陈渊和张武山这才坐下,但姿势都极为端正。
青柳居士看着陈渊,捋须微笑:“小友此来,是想要借本宗灵脉结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