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特罗穿着只有一根底板的木屐鞋，沿着被他一拳又一拳敲打出来的盆地边缘走了几步，摸着自己的白胡须。
    这让半秃的、衣袖飘舞的他，有道士、和尚那种仙风道骨的模样。
    “后方作战会议无论怎么开，我想最后的结果都会倾向于成本最低、成功率最高的斩首战略……”
    “如果是这样，我就需要拉开空间，与梅路艾姆一对一。”
    蚁王的名字——“梅路艾姆”，是那群投向人类的嵌合蚁，从濒死的蚁后处得知的。
    尼特罗当时就在现场，由于蚁后与嵌合蚁基本是靠电波通话，所以蚁后的遗言是由嵌合蚁同声传达的。
    蚁后说完就死了，她最后的遗憾，是没能亲口告诉蚁王他的“真名”以及看到它君临世界。
    这些亚人种真是麻烦啊……智慧太高，情感太多，简直就是特殊的人类而已。
    就像是人类历史上的独裁者。
    他们为一小撮人的利益，想要统治世界，那么就会让大量无辜的人为此死去，把整个人类世界拖入深渊。
    尼特罗双眼里，此时此刻，兼具了冷酷与怜悯。
    “因此，我需要有人引开或阻拦三护卫，只要别让他们打扰我和梅路艾姆的战斗即可。这就是我请你们来的原因。”
    他转过身来，面对众人时，又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会议要一场场开、流程要一步步走、款项要一点点拨……呵呵，接下来可有好长一段时间会很无聊了。”
    不，不对劲。
    桀诺与席巴对视了一眼，一起皱了皱眉，都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依稀看到尼特罗身后摇起来的狐狸尾巴。
    尼特罗伸出了右手食指，比划了一下。
    “不如这样吧，我们四个人来举办一场演武赛，就当是熟悉之后决战的战斗强度，还有就是打发时间，怎么样？”
    尼特罗看起来兴致勃勃。
    桀诺双手背在身后，瞥了杰尔曼一眼。
    “你完全就是打算让我们来当这小子的磨刀石吧？”
    “啊，这么快就暴露了吗？”
    尼特罗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故作可爱地敲了敲额头，歪了歪脑袋。
    杰尔曼越看越熟悉，很快就从尼特罗这模样上看到了比司吉的影子。
    比司吉真是无处不在。
    就是不知道，这表情最开始是比司吉学尼特罗，还是尼特罗学比司吉了。
    尼特罗垂下双手，然后笑吟吟地看着桀诺与席巴。
    “不过，现在开始算起，谁是谁的磨刀石，还真不一定吧？”
    现场一片寂静。
    桀诺又瞥了杰尔曼一眼，沉吟一阵，才抬起头来。
    “确实不一定……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是我已确认他是个怪物，我摸不清他的底细。”
    “如果是死斗，我应该只有经验上是稳压他一头的。”
    桀诺又摇了摇头。
    “不过，尼特罗，这种事一码归一码。当他的磨刀石，或者他当我们的磨刀石，都在原本的任务之外……这是另外的价钱。”
    “真是冷漠啊，桀诺，我本以为与你祖辈的世交，能得到优待呢。”
    “那就打个九折。”
    “成交。”
    桀诺没想到尼特罗答应得这么快，很快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路了，不由地无奈地摇摇头。
    尼特罗根本没有询问杰尔曼、席巴两人意见的意思，他走到桀诺身边。
    “走吧，我们先去喝茶休息，先让他们两个分出胜负。”
    “也好。”
    两人刚走没几步路，尼特罗又转过头来，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指着那个被他用拳风轰出来的盆地。
    “对了对了，差点忘记设置规则了。你们都看到这里了吧？它就是范围，出界的人就输了。除此之外，就只能自动认输了。”
    “还有一件事。千万不要弄出人命，或者伤残。否则就不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尼特罗朝杰尔曼与席巴挥了挥手，笑容满面。
    “那么，场地就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自由发挥吧？”
    这一次，尼特罗与桀诺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径直上了飞艇，真的喝下午茶去了。
    年龄大约二十多岁的杰尔曼，与年龄大约四十多岁的席巴，年龄差足以当父子的他们都被尼特罗称之为“年轻人”。
    偏偏这位百岁老人说这番话，还真的没有任何违和感。
    看起来，真的要打了，且不容拒绝。
    席巴看向杰尔曼，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尼特罗会长这么看重你，价钱也谈好了，我们就开始吧。”
    杰尔曼回想起尼特罗刚才的神态，也渐渐明白尼特罗的用意了，越是这样，他越是皱起眉头。
    不过，与席巴这样的高手交战，机会难得，杰尔曼并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一起走入盆地，沿着土壁慢慢地往下方走去。
    杰尔曼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整个盆地。
    其实，尼特罗划定了场地界限，是对杰尔曼不利的，这意味着他这个具现化系，必须在有限的空间内与席巴这个放出系作战。
    这种情景下，优势在放出系那一边。
    如果真的想要在硬碰硬中赢下，那么就需要动用不祥亡灵或混沌咆哮那种级别的力量了。
    不过，规则里不容许伤亡，难度就又增加了。
    简直就像是原时间线中，尼特罗在职业猎人考试最后一关设置的规则一样，只是没有划定边界。
    杰尔曼与席巴都简单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各自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就像是两台杀人机械开始转动齿轮。
    “你准备好了吗？杰尔曼？”
    “准备好……”
    杰尔曼话都还没说完，就注意到席巴如猎豹般猛地提速，冲向了自己。
    席巴为了不打草惊蛇，在这一瞬间才释放出杀气，念气也是这时候才汇聚到双手上。
    这其实是很危险的，席巴在无念气调度的情况下直奔杰尔曼面门，一旦受伤，就是无念气防御下的重创。
    要掩饰这个缺陷，就必须在启动到杰尔曼反应之前完成念气的流动，而这样的念气流动速度，是惊人的。
    也就是说，一旦达成，就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战果。
    席巴达成了，这是他千锤百炼的杀人技，是他每次突施冷箭的本能行动模式。
    可是，即便达成了，杰尔曼依旧反应了过来。
    一具火焰喷射器在瞬息间具现化而成，并朝着席巴吐出了火龙。
    火龙呼哧呼哧地射了过来，足以将席巴吞噬！
    席巴直接原地一折，如同闪现般出现在另一处地方，然后散作十几道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暗步”！
    “肢曲”！
    十几道身影中，有人紧握双拳，有人手臂如蛇舞，有人飞身踢来，还有的人双手投掷出巨大的念弹，各个以假乱真！
    杰尔曼一边快速移动，一边冷静地判断着。
    火龙扭转，逆时针地扫了过去，而杰尔曼自己却反方向地冲向一侧。
    螺纹手杖抖起一阵旋风，直刺其中一道身影！
    其实每一道身影都是真的席巴，只是他几乎是一瞬间完成了在不同方位的攻势，看起来就像是影分身一样。
    不过，真正能造成威胁的，始终只有现在移动的席巴以及他投掷出来的念弹，其余的拳脚都只是摆了一个架势。
    席巴瞳孔一缩，因为杰尔曼找对了他现在的方位！
    “嘭——”
    两颗念弹相撞爆炸，烟尘滚滚。
    席巴咻地从尘土飞扬中飞身而出，然后几乎与土壁垂直地站稳，低头瞥了一眼左肩上的刺伤。
    鲜血只从伤口流出来一些，就因席巴的体质，被迅速止住了。
    这种伤势，对于揍敌客家族而言，不过是每日的家常便饭。
    所以真正重要的是，杰尔曼竟然识破了所有残影，直接找到了自己所在。
    席巴的暗步与肢曲，可是比伊尔迷、奇犽高明得多，隐秘性与迷惑性都是一绝。
    即使如此，杰尔曼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识破了。
    他真的是数个月前，与我那笨蛋儿子伊尔迷齐名的杰尔曼吗？
    伊尔迷这几个月里，可没有这么大的进步。
    不仅如此，席巴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一般情况下，用具现化出来的器具作战的念能力者，器具会在与念能力者接触的地方出现，绝大多数都是双手。
    可是，无论是一开始的火焰喷射器，亦或者后面的螺纹手杖，席巴都只看到杰尔曼抬手，它们就飘浮在身前。
    也就是说，杰尔曼现在具现化武器作战，已经解放了双手，不需要时时刻刻都拿着它们。
    这是怎么做到的？
    席巴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现在的杰尔曼，实力提升了相当多，简直是爆炸性飞跃，因此能做得到更多。
    他最初具现化的器物，已经与他的身体接触，应该就是在他胸口上凝聚的那股念气，看那个形状，像是碎片。
    只要那片碎片与他的身体接触，他就能解放双手，具现化后的器具在零接触的情况下，随时出现在周边，供他驱使。
    实际那也不是零接触，只是视觉上几乎看不清，可是确实是以念气相连。
    也就是杰尔曼用众多延伸出去的念气，取代了双手。
    现在的年轻一辈，真是可怕，而杰尔曼无疑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
    唰——
    锯肉刀荡起的狂风，刮开了烟尘，露出身穿猎人黑袍的杰尔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