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尼特罗捋着自己的花白短胡须，长耳垂落下，脸上露出如恶鬼活佛般的笑。
    他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所有事情，都源自于杰尔曼自身，他有一个坏习惯。
    桀诺和尼特罗提到过，尼特罗自己也亲身体验过，相信杰尔曼的每一个对手，都或多或少的体验过类似的经历。
    他总是会对敌人通过印象来做出判断，保留余力后再发动攻击。
    杰尔曼的判断通常都是精准的，几乎第一击，就能用极低的代价，击杀敌人。
    不过，总是会出现例外。
    这个时候，杰尔曼就会像是加砝码一样，悄然地提升战力，直到找到能与对方抗衡的战力，然后就会停下来。
    他会等对手适应一段时间，随后又在某个瞬间打破平衡，经常会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给敌人重创，甚至击杀敌人。
    杰尔曼和席巴对战时是这样，与桀诺对战时是这样，与尼特罗对战时也是这样。
    这是一個坏习惯。
    它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打法。
    万一杰尔曼没能把持住平衡、掌控节奏，很可能就没有爆发余力的机会。
    尤其是对手的战力远超过他，这种手段就毫无意义，反而会让他露出极大的破绽，让他陷入很危险的局面。
    尼特罗问过杰尔曼，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
    杰尔曼对他说，因为他经常需要面对来自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人物的袭击，这些袭击往往出乎预料，且接连不断。
    他总是把控自己的战力，保留余力的缘故，就是认为自己虽然结束了这一场战斗，但是下一秒就开启第二场战斗，是家常便饭。
    杰尔曼追求极低代价击败对手，是因为总把自己的处境想得非常糟糕，精神紧绷，总是做好继续战斗下去的准备。
    过去一年的事实也证明，他的确不断地遭到袭击。
    久而久之，杰尔曼就养成了这样的坏习惯。
    可是，恰恰是这样的坏习惯，让梅路艾姆产生了误判，一头扎进了杰尔曼编织的陷阱里，并因此丢失了一条尾巴。
    梅露艾姆的预判是精密的，要考虑全方位因素，像是下棋一样，考虑了无数种棋路。
    一旦做出判断，就是势在必得。
    要令这样的判断出现差错，那么其中的一些因素在一开始的测量中就必然是错误的。
    基于错误的前提，才会作出错误的判断。
    越是对自身判断自信的人，越是容易中杰尔曼这种招数。
    尼特罗看得有趣起来。
    梅路艾姆哦，如果你总是把后背露给杰尔曼，就不要怪杰尔曼会突然扑上来，咬你一口……
    杰尔曼冷冰冰地挪动着脚步。
    忽然间，他的皮肉一紧，身上的装甲陷了进去，像是树根一样与他的躯体紧密相连，疼痛感再次传来。
    是的，是“再次传来”。
    杰尔曼身上的这套装甲，让他想起了从前玩过的另一款游戏——《蔑视》。
    它就好比杰尔曼的“副面人”，但是没有“副面人”的意识。
    这副装甲在给杰尔曼带来如同强化系般的战力提升的同时，也在不断地给予他身心上的折磨。
    表现形式就是疼痛感。
    而想要减轻这股疼痛感，杰尔曼就需要战斗、战斗，不断地战斗。
    一旦停下，疼痛感就会再次来袭。
    这与头顶的银白光环、暗黑王冠的切换频率是相同的。
    为此，杰尔曼又称呼他与念兽混沌咆哮越发融合的这套装甲为「蔑视装甲」。
    身心疼痛的折磨，没有逼迫杰尔曼立即出手。
    相反，他越发有耐心地等待，甚至开始适应这股疼痛感，把它当作饥饿、劳累等本能的一部分。
    这算是对疼痛的麻木，还是对“疼痛”本身认知的错乱呢？
    杰尔曼不清楚。
    而梅路艾姆却在这短暂的休战中，搞清楚了一些事。
    他轻轻地叹息起来。
    因为他从刚才的那一击后，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杰尔曼是他无法劝降的角色。
    因为杰尔曼的战力已经能威胁到身为「王」的他。
    梅路艾姆劝降尼特罗，是因为他们之间有明显的战力差距，他相信自己可以降服尼特罗，令尼特罗归心。
    这是「三护卫」对他俯首称臣、自诞生以来没有敌手带来的自傲。
    可是，杰尔曼扯下了他的尾巴，也扯下了这一层自傲的帘幕，露出他在王座上的真身。
    如果自己是嵌合蚁的「王」，那么杰尔曼就应该是人类的「王」。
    要是杰尔曼是六大陆的君王，梅路艾姆就不会有那么多对人类社会的疑问。
    在梅路艾姆的认知里，一个「王」，是不可能向另一个「王」屈膝投降的。
    失败的结局只有死亡，或暗中蛰伏。
    会投降屈从另一个「王」的统治的，绝不能称之为「王」，那只是一个戴着王冠的猴子而已。
    旋即，梅路艾姆像尼特罗之前所做的那样，强行止住了尾巴上的血，像是扎紧的水管。
    而他的双眼始终盯着杰尔曼。
    在对杰尔曼的认知进行修正后，梅路艾姆对杰尔曼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真正能威胁到自己的，就必须铲除。
    尼特罗惊愕地察觉到，梅路艾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发生变化了……
    那是与他搏斗时都未曾放射出来的……
    杀气。
    他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厌恶梅路艾姆对他的轻蔑，另一方面又为梅路艾姆对杰尔曼产生的杀气感到了紧张。
    梅路艾姆接下来的攻势，将会是以杀死杰尔曼为目的发出，与之前又会是高上一大截的强度。
    尼特罗的预感没有错。
    梅路艾姆的猩红杀气宛如实质般，顷刻地充盈了整个地下废弃试验场，令尼特罗都皱紧了眉头。
    他再次弹射向杰尔曼时的身影，尼特罗也看不清了。
    可是，让尼特罗吃惊的是，杰尔曼也给予了对等的回应。
    尼特罗看不清他们瞬息搏斗下的实际画面，但是可以感受得到两股磅礴念气的强势冲撞，振荡得地底烟尘飞扬。
    爆鸣声此起彼伏，听起来就像是同一时刻产生的连环爆炸一样。
    可是，尼特罗知道，爆鸣其实是有先后的，只是间隔被压缩到极致，听起来就像是同时发生一样。
    那是五十多岁的、鼎盛时期的尼特罗，才能窥见的世界。
    现在他只能在这个世界之外的地方，驻足观望。
    血肉在横飞，地板在龟裂，石柱在颤动，生死一瞬的搏斗，令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样。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杰尔曼看得到，梅路艾姆此时此刻脸上露出了那贪婪的笑容。
    这才是梅路艾姆真正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