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爸,您要我们怎么做,您就说,但没必要这么置气吧。”
“当年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您总不能看着您亲孙子下乡跟着吃苦吧?那个时候我怀着孕,我们不自保,到了乡下,孩子能保住吗?”
当年的事,被这对夫妻一遍又一遍地提起。
胡大爷从最初的板着脸,到后面脸上青筋暴起。
“您看咱妈,不就没能熬过来。”
胡妈不说这话还好,她一说,老爷子暴怒。
“滚,你们谁也没资格提她!”
曼殊算是听出来了,这里面有故事。
看来,这胡大爷老婆的死,跟儿女脱不开干系。
曼殊听见有人小声说:“这胡大娘啊,当年可是一枝花,文工团的,何家那位是会唱戏,胡大娘是会跳舞,以前是资本家的小姐,嫁给胡大爷,照理说这成分就没问题了。”
“可谁让资本家的大小姐,家里藏了金镯子呢?当初胡大娘也被举报了,还被这儿子儿媳妇亲自送去批斗。”
“胡大娘的腿,是被她儿媳妇一扁担打折的。”
曼殊听得毛骨悚然,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吗?
那个年代,恐怕他们不觉得自己恶,反而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作为子女,不包庇父母,反而举报他们,让他们游街示众,第一个上前打他们,一出手就是最狠的。
一个跳舞的,被打断腿,这不是毁了人的身体,是连带着那位胡大娘的精神也一并摧毁了啊。
“那这儿媳妇也太恶毒了,她亲自把婆婆的腿打断,图什么啊?”
那位知道内幕的太婆小声道:“能图什么?当年儿媳妇和胡大娘关系可不好,胡大娘不是原配,长得漂亮,手里有钱,儿媳妇多次想要她的首饰,她没给,还嫌儿媳妇粗野,糟蹋了她的东西。所以啊……”
不用说,也知道,这儿媳妇是嫉妒,嫉妒胡大娘漂亮,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她,毁了她的骄傲。
她不是爱跳舞吗?
那就打断她的腿。
“这胡大娘难道是苛待胡大爷前妻的孩子了?”
有人又问。
那太婆就道:“苛待谈不上吧,只是维持表面关系。人家好歹是大小姐出身,做不来那种下作的事,她待人很有礼貌,对前头生的两个孩子,也不差。”
“那这胡老大两口子是丧了良心了。”
“可不是吗?胡老大不满,觉得胡大爷偏心小老婆,和后来的小儿子。”
“说起来,胡大爷其实还有个小儿子,只是当年在乡下好像被洪水冲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胡大娘在乡下本就过得艰难,腿脚也不好,在河边的时候自责自己没拉住儿子,还没撑到平反,就病死了。”
曼殊心道,这不是病死,是郁结于心吧。
儿子因为自己腿不中用,没看好,也救不了。
眼睁睁看着他被大水冲走,从此天人永隔。
不过,被洪水冲走也不一定就死了。
万一还活着呢?
有人先一步问出了曼殊想问的话。
“如果活着的话,早就找回来了吧?虽然那个时候年纪小,但肯定也记事了。”
“说起来,胡大爷这些年花了不少钱,登报找他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