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琴音自揽月宗亲传院飘出，在灵力的加持下，又传遍了整个宗门。
    莲玖端坐在亲传院门口，看也没看一眼不远处躲着，一直偷偷往这边瞧的弟子们，指下动作不停。
    乔廉恒似是明白了莲玖的心思，眸光微闪。
    笼在袖中的指尖微动，一股灵力悄无声息地被他弹向莲玖膝上的伏羲琴。
    现在这里人多眼杂，他不好明目张胆地阻止莲玖，但换个方式让她弹奏不得也不是不行。
    比如，把那把琴给毁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那灵力撞上伏羲琴，仿若水滴汇入汪洋，掀不起一丝风浪。
    伏羲琴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伏羲琴琴身篆刻华美，可周身一点灵力气息也无，看上去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华丽古琴。
    怎么他这一击下去，这琴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手间灵力重新汇聚，乔廉恒不信邪地又朝着伏羲琴打去。
    灵力没入琴身，那把在莲玖灵力加持下，隐隐泛着冷光的古琴仍是纹丝未动。
    细细丝丝的琴音自琴弦上外扩而出，依旧是带着安抚意味的琴音，是牧秋白最喜欢的那一首曲子。
    没过一会，揽月宗后山忽地也传来一阵凄婉的琴音。
    那琴声起先低沉颓靡，好似带着压抑到极致的苦痛般，让人喘不过气来，每一段起伏，都让人为之心颤。
    绷在一段泛音后，那琴声的基调忽地一变，与莲玖的琴音两相交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弹奏者似是压抑着什么，琴音之中哀肠百转，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闷之感。
    琴音响起的那一刹，乔廉恒故作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紧抿着唇，垂下眸子掩住眸底的惊涛骇浪，自脚底往上，陡然而生一股料峭寒意。
    另一边听见这琴声的牧秋白身子颤了颤，眼看着有些站不稳当，他身边的青云宗弟子见状，赶忙上前去扶。
    那被白纱蒙着的眼眶位置洇湿了一片，他满面怆然，哽咽不得言。
    他的妹妹，他那一直以为已经归家了的妹妹，在揽月宗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
    以前就算家道中落，他和妹妹四下流浪，相依为命，日子再苦他也不会苦着妹妹。
    听这琴声里压抑的苦楚之意，他的心此刻都要碎了。
    “在后山。”莲玖抬眼望向琴音来处，把手中的古琴收好，朝几位长老躬身行礼，“劳请诸位长老，再随弟子过去一遭。”
    几位长老对视了眼，纷纷同意。
    一直僵立在原地的乔廉恒没有做声，只是垂着头站在诸位长老身后，像是也默许了莲玖的提议。
    可等众人准备动身时，他忽地抬起头望向莲玖，神色之间的狠戾不再掩饰，一双眸子阴鸷地看着她。
    那眼底，是明晃晃的杀意。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天衍宗的两位长老当即退了两步，挡在了莲玖身后，将两人之间给阻隔开来。
    不管莲玖是不是先祖遗命中的那人，她也是他们天衍宗的弟子，没道理让人欺负了去。
    莲玖并不在意乔廉恒对她态度如何，她想带走牧秋白和牧秋水，就已经站在了乔廉恒的对立面。
    只是两位长老的相护，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先前他们出面维护她，还可以说是维护宗门门面，可现在乔廉恒不过一个眼神他们也要护着……
    天衍宗这么护短的吗？
    在众弟子探究的目光下，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揽月宗后山去了。
    没人注意到，在他们走后，有个身穿湛蓝色弟子服的人，也从亲传院里跟着溜了出去。
    寻着琴声的踪迹，几人很快就来到了山顶处。
    明明琴音就在脚下，可他们却找不到入口在哪。
    莲玖四下望了眼，纵身一跃，径自翻到先前牧秋白居住的那个山洞之中。
    山洞里光线昏暗，原先牧秋白在这里生活时留下的痕迹，早就被乔廉恒派人给清理的一干二净。
    莲玖熟练地从储物戒中掏出夜明珠，将其分给了除乔廉恒以外的所有长老。
    昏暗的石室很快就被这些夜明珠给照的亮堂一片，里面的模样落入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瞧着眼前的洞府模样，莲玖微一挑眉，不由有些感慨。
    空旷的山洞里不似先前牧秋白在时那样一尘不染，而是积了一层厚厚的土灰，甚至有的地方还长了杂草，完全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不得不说，乔廉恒的善后工作做得很精妙。
    若不是莲玖先前就曾到过这个地方，知道这里几天前是什么模样，就单看这伪装的表象，她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前不久竟是有人居住过。
    琴音是从山洞里传出去的，可山洞里除了杂草乱石就是一地尘灰，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原本以为这次可以找到人了的长老们又扑了个空，几人面色各异，不由得齐齐望向莲玖。
    琴声的来源处，在他们脚下。
    想要知道底下有什么，最快的方法自然是直接一掌轰开地面。
    但万一牧秋水真在下边，贸然打碎这地面，说不得会伤了她。
    长老们的顾忌也正是莲玖的顾忌。
    她举着夜明珠，抬脚绕着石室转了一圈。
    目光在石室之中游走，莲玖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布置，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可周围的石壁、地面的布置都看了半天，莲玖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她垂下眼，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
    实在不行，要不就还是把这地面轰了，只要她速度够快，说不定能在地面坍塌之前下去护住牧秋水。
    莲玖在探查周围环境的时候，几位长老和周天成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小山洞，生怕这山洞内有乾坤，他们给错漏了哪处。
    可不管他们怎么瞧，都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山洞里忽地响起了一道清脆婉转的笛声。
    循着笛声，几人纷纷回头望向被青云宗弟子亦步亦趋护着的牧秋白。
    笛声干净悠扬，明明没有掺杂半分灵力，却意外地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众人心中的烦躁，在此刻都被消减了许多。
    笛声响起的那一刻，地下那琴声登时一顿，转而换做了狂风骤雨般的琴音。
    琴声笛声交织纠缠，两相应和，竟是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过了一会，那琴声带着几分微微颤意，变得断断续续。
    似是想倾诉什么，又好似夹杂了许多情绪。
    牧秋白没再吹奏笛子，而是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忽地开口道：“在上边。”
    牧家极重传承，他们兄妹二人开蒙后，自小一同修习音律。
    家教严苛，时常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为了躲过家中长辈和先生的耳目，两人便研究出了利用音律互通有无的法子，偷偷传信。
    没想到如今竟是派上了用场。
    莲玖一怔，当即抬头望向被她无意间遗漏的山洞顶部。
    牧秋水的琴声是从下边传来，以至于他们都下意识地就忽略掉了山洞顶部。
    山洞顶部光线并不好，莲玖举着夜明珠往上一探，荧荧光芒下，照亮了山顶的模样。
    怪石嶙峋间，有一块明显的人为制造出来的凹陷。
    手间灵力运转，莲玖没有任何犹豫，抬手一挥，灵力便狠狠击打在机关之上。
    原本严丝合缝的地面忽地震颤了起来，正中心的地面往上缓缓抬起一块三人合抱大小的圆形石块。
    石块上浮到那块被莲玖用灵力击打的凹陷处，竟是完美契合在了一块。
    而方才石块所在的地方，露出了底下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牧秋白看不见，但听得到声响，听这动静，应当是有什么机关被开启了。
    他在这山洞里住了这么多年，竟是没有察觉到这里竟设有机关。
    想到被乔廉恒欺骗着的这些岁月，牧秋白心下不由得有些慨然。
    乔廉恒，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