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存善
作者:惬意凭栏   泡桐花开二最新章节     
    228 刚刚成功肃清了鬼子伪军的残余势力,许荣斌还未来得及喘上口气,石计生便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县长,门外有一个男人,一大早就在这一带转悠,此时更是跪在政府门前,非要见您,也不说干什么。卫兵驱赶了好几回,他都不肯移动。说是如果见不到您,他就跪死在那里。
    那个男人好像年纪也不太大,脸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黑泥,就剩俩眼珠子晃啊晃的,衣服也破得不像样子,跪在那里,一看就是个叫花子!”
    石计生一边比划着门外那个男人的体型特征,一边凑近许龙斌的耳边轻声说道:“还有,县长,听他说话的口音,好像……”
    石计生说着说着,他的神态显得有些怪异。
    “好像什么?”许荣斌瞥了一眼石计生,问道。
    石计生两眼紧紧盯着许荣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是个,日本人!”
    许荣斌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思忖: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怎么会有日本人来找我?
    突然,许荣斌的心猛地一揪:难道是他……
    石计生将信件递给许荣斌,说道:“那人说,您只要打开这个信件,见到里面的东西,就全都明白了!”
    许荣斌满心疑惑地打开信件,只见信封里掉出半块纸币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东西!
    石计生没有退出去,而是好奇地盯着那半块纸币,疑惑道:“诶,怎么只有半拉纸币?还是几年前在东北使用过的那种。连半块纸条都没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县长,不然我将那人叫来严加审问一番?”
    其实,自石计生说是有一个日本人在找自己的时候,许荣斌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人可能是谁,只是他还心存一丝侥幸,想要亲自证实一下自己,万一是搞错了呢?!
    在看到那半块纸币的一刹那间,许荣斌的心不禁猛地抽痛了一下!
    真的是他,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的漫长时光,期间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呀!
    回忆瞬间将许荣斌扯回了 1935 年的冬天,那时,内弟李长路托付一对老夫妇,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从东北捎回了锦县。那对老年夫妇交给他的,也是这样的一个信封。
    那里面也有这么半块纸币。
    相约,有一天,这孩子的家人会拿着另外半张纸币来接他。
    如今,那个孩子已经十岁了。
    那个孩子被他和稳儿亲手养大,他们早已将其视为自己的亲生骨肉。
    十年的时间,这种嫁接过来的责任,已经被浓浓的亲情所代替,融入骨髓!
    许荣斌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内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情感。
    石计生看出许荣斌脸上神情的变化,说道:“县长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如让我出去把他解决掉,反正他是个日本人,我们可以说他就是一个鬼子余孽,没有人会为他多说什么,这样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也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口舌!”
    许荣斌却摆了摆手,手扶着桌沿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他不是什么日本人,而是从东北过来的,是太太的亲戚。这件事情由我亲自去处理,你就不要插手了!”
    许荣斌当然不想让别人知晓关于存善的身世,这些年来,不管遭受怎样的非议,他都没有向别人吐露一个字。
    许荣斌说完,便起身向外走去。
    石计生则愣在了原地,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一丝异样的神情……
    许荣斌亲自来到政府门外,果然瞧见一个貌似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正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这个小伙子此时已然衣衫褴褛,嘴唇干裂爆皮,显然,这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头。
    卫兵见许荣斌出来,赶紧上前说道:“县长就是这个人,非说要见您,我们怎么赶都赶不走!”
    许荣斌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知道了!”
    接着,他走上前去问道:“听说是你在找我?”
    卫兵站在那人前面,不敢离开,叫了一嗓子:“哎!这就是我们许县长。有什么话你就跟他说吧!”
    那小伙子抬起眼睛看了看许荣斌,张了张嘴,大概是想确认一下眼前来人是谁。不过,当他看到许荣斌的模样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感觉已没有再问的必要,便用力地点了下头,嘴里叫了一声:“哈伊!”
    果然是个日本人!
    许荣斌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小伙子,虽然满脸的油污遮挡,但仔细看来,确实与存善有几分相似。
    许荣斌记起来,那信上曾经说过,存善是兄弟姊妹三人,存善的日本名字叫及川秀树,他的哥哥叫及川秀也,还有个姐姐叫及川惠子。
    有一天,他的哥哥及川秀也,会前来寻他。
    那么,眼前之人应该就是及川秀也了。
    许荣斌没有详细询问,只是对及川秀也说了一声:“你跟我走吧!”
    及川秀也看了看许荣斌,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跟在了他的后面。
    卫兵随后牵来了马车,他和及川秀也双双上了马车,随后吩咐车夫回信和棉纺厂。
    许荣斌带着及川秀也直接进了信和棉纺厂。
    侯林家的见许荣斌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伙子回来,赶忙迎上前去,看着及川秀也问道:“县长回来啦?这是……客人?”
    许荣斌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太太呢?”
    侯林家的赶紧回答道:“太太呀,刚才去了前头。”
    前头指的是工作区,这一点,许荣斌是知道的。
    “去把她叫回来,就说家里来了客人!”许荣斌吩咐道。
    “好嘞!”侯林家的爽快地回答。可是转过头去,她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算什么客人,分明就是个叫花子!”
    稳儿回来的时候,许荣斌已经命人将及川秀也带下去吃饭了。
    稳儿进了屋门,只见许荣斌正背着手对着墙壁,仿佛全神贯注地在观赏墙上的字画。
    听到开门声,许荣斌便明白是稳儿进来了。
    “许县长怎么有空在这个时候回来呀?”稳儿打趣道。
    “侯大嫂没有跟你说吗?”许荣斌却一反常态,神情严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与稳儿嬉笑。
    稳儿立刻明白,这肯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说道:“侯嫂说,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在哪呢?”
    许荣斌掏出了那封信,将它交到稳儿的手上,说道:“你看看就明白了!”
    稳儿打开信封,看到了那半块纸币,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她赶紧走进里屋,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个信封来。
    稳儿从这个信封中也掏出了半块钱币,他小心翼翼的将两个半块的纸币对在了一起。
    严丝合缝,不错,就是原来的一张!
    稳儿的嘴唇微微颤抖,眼里闪烁着泪光:“是,他的,家人找到这里了?”
    许荣斌点了点头道:“是他的哥哥及川秀也来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稳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此时,她感觉自己的心口已经在隐隐作痛!
    许荣斌坐在了椅子上,缓缓说道:“应该让善儿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你的意思是想让他走?”稳儿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满心的不舍,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稳儿至今还记得存善初次来到这个家时,蜷缩在小篮子里的可怜模样,浑身脏兮兮的,还发着高烧,犹如一只无助的小猫。
    她将这个孩子一点点地抚养长大,一次次地用嘴将他嗓子里的浓痰吸出……
    十年来,稳儿一直将存善视如己出,都说天下爷娘疼小儿,存善作为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得到了最多的关爱的一个。
    稳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我们从来没把善儿当成外人,他也一直认为这里就是他的家。”
    许荣斌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但他也清楚,及川秀也千里迢迢找上门,一定是下了决心要带走存善的。
    存善本来就是一个日本孩子,即使他们有再多的不舍,也没法泯灭这个事实!
    沉默了片刻之后,许荣斌握住稳儿的手,宽慰道:“不管怎样,孩子总是要面对真相的。我们不能瞒着他一辈子。再说,两国交战,跟普通老百姓没有关系。”
    稳儿咬了咬嘴唇,微微点头。
    许荣斌道:“等一会儿我再和他谈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当下,这局势错综复杂,许荣斌一定要了解清楚的。
    没过多久,及川秀也就被带了过来。
    此时,及川秀也已经吃饱喝足,还洗了澡,侯林家的还为他换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衣裳。
    及川秀也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许荣斌夫妇面前,在地上用力磕了一个头,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来,交给稳儿,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说道:“先生,太太,我代表我们一家感谢你们养育了我的弟弟——及川秀树。
    这是李长路先生捎给您的一封信。”
    稳儿接过信封,打了开来,果然是弟弟李长路的字迹。
    李长路在信中介绍了及川秀也来山东寻找弟弟的过程,并且表示相信姐姐和姐夫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看来李长禄是明白当前的局势,该怎么做,他交给了姐姐和姐夫去抉择。
    及川秀也又磕头道:“我母亲经常说,李长路是个大好人,所以才很放心地把我的弟弟交给他。
    今日看来,我母亲没有看错人。
    我们回到日本以后,安葬了父亲,后来,我们在日本开了馍及店,总算安稳下来。
    再后来,母亲因为过度操劳,患了重病,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前段时间,听说了战争的事情,母亲赶紧打发我来寻找弟弟,生怕以后会跟他见不上一面了!
    我便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哈尔滨,李长路先生果然还在原来的地方等着我们。”
    及川秀也说完,掩面悲伤地哭泣起来。
    “我们也知道,你们养育了及川秀树十年,这份恩情,我们难以报答。今生今世,我们一家人都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稳儿和许荣斌互相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口气,稳儿对许荣斌道:“此事就交给为妻的去处理吧!”
    许荣斌点了点头,他相信,稳儿一定能够处理好此事,并且他也尊重她的任何抉择。
    稳儿上前拉起及川秀也道:“你既然来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会让你见到……你的弟弟的。”
    稳儿说完,让人将存善叫到偏房。
    存善看到母亲有些红肿的双眼,满心疑惑地问道:“娘,您怎么了?您将善儿叫到这里来干嘛?”
    稳儿是以讲故事的形式将存善的身世告知于他的。并且拿出当年的那封信和两个半块的纸币叫存善看。
    可是,存善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的这个身份。
    “娘,都说我长得最像我爹了。我怎么会是一个日本人?!日本人那么坏,他们杀了那么多的中国人,我爷爷也是被他们杀死的,还有常月姥爷一家!”
    存善努力地为自己辩解着。
    “儿呀,日本鬼子在中国作恶多端,但并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鬼子,都是坏人。及川一家都是普通的日本老百姓,他们的手上没有沾上中国人的血。否则,你舅舅也不会帮他们!”
    其实,稳儿的内心之中又何尝能够轻易地将存善与日本人联系到一块儿去?只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隐瞒!
    小小的存善在母亲的劝说中,已经哭成了泪人。
    最后,稳儿道:“去见一见你的哥哥及川秀也吧!”
    存善含着泪,不情不愿的被稳儿拉着来到正房。
    存善见到及川秀也,眼神中甚至掺杂了厌恶和愤恨,他紧紧抱住了许荣斌和稳儿。
    稳儿蹲下身子,抚摸着存善的头发,道:“孩子,不管你走到哪里,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尽管心中有着万般的不舍,还是到了要把存善送走的时候了。
    稳儿亲自带人将这兄弟二人护送到运河边,目送他们上了去往天津的船。
    存善站在船头,对稳儿重新跪下,大声喊道:“娘,我永远都叫许存善——您等着我,我还会回来的!”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接着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