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有了小裴氏这一番话,西院靠墙角的一处小院子里,宋六主仆二人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大冷天的连炭火都没有,主仆二人挤在一起取暖,大过年的,府里热热闹闹,就这角门的小院子里冷冷清清。
甚至连跟着宋六一起从青花楼赎身出来的侍女还有些后悔起来,至少在青花楼里,她们天天能吃好穿暖,过的是有钱人的日子。
而今是主仆二人明明有钱,百宝箱都带出来了,可是却不曾出过府门,不曾置办东西,以至于两人过得不如府中的下人。
没想到府中主母一句话,主仆二人的日子突然过好了,这让侍女惊心不已,连着小厨房里突然送来的大鱼大肉,她都不敢下筷子,看着主子问会不会是她们的最后一餐。
宋六面色平静的坐在桌前,手抚着小腹,毫无顾忌的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饭是暖的,菜是热的,屋里还烧上了银丝炭,小小角门院子突然就温暖起来。
“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宋六吃得痛快,“何况主母要对付咱们,早在我入门的时候就对付了,又何须等到现在。”
侍女也跟着吃了起来。
一顿饭成了两人入府以来吃的最好的,几个月没有吃肉了,两人连肉汤都给喝光了。
终于放下筷子的宋六看向自己的小腹,喃喃自语道:“这个孩子就是我余生的依靠了,虽然不是王爷的种,却能保我的命。”
***
过完正月,百姓便开始忙碌起来,任家终于在今年开始请长工。
请长工的这一天,任家小院里最是热闹,宋九带着孩子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婆母坐在前头,发髻梳得齐整,身上穿着宝相花纹的褙子,下身是条布裙,手里拿着一块巾子,端正的坐着。
宋九看了看,想起婆母之前教她规矩的时候。
贵女出身的婆母,如今也能招募长工,任家的男人们都没有让她失望,都有能耐。
就这样挑选了一日,定下了十位长工,又请了四名短工。
任婆子拿着每月儿子儿媳妇们给的钱,自己卖卖小鸡崽和粮食赚下的钱,在开春之季,竟然又买下了三十亩良田。
这三十亩良田是任婆子给人送小鸡崽的途中发现的,正好这一家人发达了,举家搬迁,任婆子立即买了下来。
等宋九知道的时候,三十亩良田已经在公公的打理下,都圈了起来,隔着水乡村并不远,翻一座山就到。
眼下十位长工中有四位长工便是守在那边的三十亩地,任婆子打算在那些田地中间修处小院,供长工们住。
二房沈秋梅听了婆母的话,一脸的不可思议,她想买地来着,却两年中愣是没有问出一处,婆母买地咋这么轻松。
不过这三十亩地,将来分下来,各家都有份,是整个任家人的财产。
请了长工和短工,任家的男儿就没有那么辛苦了,除了三房任荣长跟着父亲四处巡视下地干活以外,大哥和二哥却是各家有自己的事,没办法参与。
日子过得很平静,宋九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不曾想这日晌午时分,王守来匆匆赶来,见到宋九就抹起了眼泪。
“庄主没了,大管事派我来给夫人传话的,庄主的后事眼下不知道怎么办?整个梅庄都乱了。”
宋九惊得整个身子靠在门框上,眼眶酸痛,她想起年前陶三娘交给她的私印,那就是征兆。
也怪她,不想入城,一直待在乡下,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宋九一脸严肃,声音哽咽的问道:“庄主才三十几岁,这般年轻,怎么会突然没的?到底是什么原因?”
王守来哭得更伤心了,连忙摆手,“小的啥也不知道,夫人还是随我入城,打理庄主的后事。”
宋九没忍住抹了一把眼角,手握紧成拳,好在还有理智,她这就叫刘小丫去地里把傻夫君叫来陪她入城撑腰,自己却往堂屋走。
将压箱底里的小盒拿出来,里头放着的是陶三娘交给她的私印,宋九将私印带在了身上,出门时目光落在妆奁上,随即上前拿出了精巧的小匕首藏在怀里。
没多会儿刘小丫把任荣长给叫了回来,挽着裤子一腿泥巴的任荣长看到媳妇红了的眼眶,立即看向王守来,把王守来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道:“我没有欺负夫人。”
他哪敢欺负夫人,庄主没了,大管事暗示过他,以后梅庄就要易主,便是眼前这位了,就怕眼前这位不接手,可得把人请了去主持大局。
宋九眼看着傻夫君生了气,握住了他的手,交代道:“夫君,你去洗洗,换上干净的衣裳,咱们一起入城。”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很快去沐浴更衣。
宋九交代刘小丫在家里看家,等傍晚的时候去一趟底下二房,叫二嫂上来陪她一起住一晚,他们大概得明个儿才能回来了。
任荣长很快洗漱好出来,就像换了个人,不再是先前泥腿子形象,多了几分煞气,宋九看出来了,她家傻夫君也把匕首带身上了,这一次她没有说什么。
三人坐上牛车就离开了水乡村。
入城的路上,宋九一言不发的坐着,身边的任荣长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宋九缓过神来,眼看着就要入城了,她将一顶帷帽戴在了傻夫君的头上。
她自己却没有带,到了梅庄也是要取下来的,倒是她夫君,最好不要露脸,免得节外生枝。
牛车来到城东头梅庄,梅庄内外寂静无声,大门紧闭,今天没有开张。
王守来上前敲门,很快门就开了,里头出来的正是等候多时的梅庄大管事阿金,年纪四十上下,人看着就老练精明。
阿金看到宋九,立即上前行礼,宋九赶紧侧开,不受她这一礼。
阿金叹了口气,这就迎着两人进了楼里。
陶三娘平静安详的躺在梅庄后院的寝房里,阿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所以阿金知道整个过程,是病没了的,并非意外。
只是宋九一言不发的看着,眼泪落下,她没有理,只是上前握紧陶三娘的手,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