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出这个问句的是魁。
眼下的状况，迫使他不能再顾及掉不掉马甲的问题了。
垢吴之灵的身份，在祂现身的那一瞬间，所有的齐致远分身便全都有了猜测。
只是，这个猜测他们无法确认，也不敢确认。
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了掌控。
实际上，魁甚至都在怀疑，作为本尊的齐致远或许都已经玩脱了。
毕竟此前的所有谋划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那就是……
“我的身份，你们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场中的三名分身。
老实说，此刻他们内心是恐惧的。
作为齐致远的分身，他们自然也继承了齐致远的情感与心境。
所以他们绝对无法接受，那个一直被本体当作是内心寄托的人，会以最终boss的姿态出现。
虽然一切看上去都很合理。
师父所留下来的那些引导与提示。
他老人家与天道之间那莫名其妙的身后联系。
文氏一族跨越世界的壮举。
以及……流云观与垢吴仙岛的那一线因果。
一个生动的故事，立刻便能展开在众人眼前。
恍惚中，分身三人组几乎都能看到。
当初师父在察觉了游戏世界的真相后，是如何跨越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在比齐致远所面对的，还要恶劣千百倍的末法时代中寻求救世之道。
而他又是如何一步步登上顶峰，甚至于谋取到了天道的权柄，最终以绝世的才情，将两个世界生硬的拼凑在一起。
如果游戏世界最终真的能够得到拯救，是因为齐致远找到了将虚假炼作现实的办法。
那么师父曾经所做的那些，便是这一切得以实现的基础。
但难道是因为师父的行为太过离经叛道？这才……
的确，文氏一族身上先天自带的那种悲剧命运也好。
联通两个世界，几乎往来无碍的邪祟也罢。
师父在达成目的的途中，自然不可避免的要付出代价。
而就眼前的状况来看。
这些代价似乎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他人或是外物了。
以身破道，将自我成就为一尊几乎能够比拟天道的终极邪神，这……
分身们已经不敢细想下去。
而现实就是。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也第一次，同时丢失了来自于本体那边的感应。
这意味着什么呢？
同样没有人敢细细思索……
三名分身强者同时陷入了沉默。
其他人却并不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些埋藏在深处的隐情。
毕竟，齐致远的分身们演技向来出色。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能借着那浅浅的一句话，便联想到流云观的老宗主，那鼎鼎大名的齐致远之师的身上。
恰恰相反，包括随风在内，其他人的反应倒是更加贴合现实——
“这种程度的力量，难道是仙……？！”
其实差别也没有大到哪里去啦。
只是就个人情感方面而言。
比起“传说中的仙人”，“齐致远的师父”显然对人的打击要更大一点。
也不等他们作出更多反响。
那疑似师父的“垢吴之灵”，却冷不丁的嗤笑出声。
“仙人？呵呵，既然你们这么认为，那边算是吧。”
说罢，祂也不再废话。
朦胧中一阵波动自祂周围传来。
祂似乎并不急着收割面前这些蝼蚁的性命。
从祂的表现来看。
反倒更像是“游戏被打断了，不爽，开始干正事吧”。
刚刚出现的那些个邪神。
一个个的像是接收到了至高的命令。
它们对着垢吴之灵行礼作揖，而后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全世界四散而去。
没人能够阻止。
因为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
甚至包括那唯一一个没有听从垢吴之灵指令的邪神，也就是十字教那名“天父”在内——
从这点来看，能被西方人当作至高神明信仰这么多年，这货还是有点东西的。
总之。
战场中的人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邪神们发起对整个世界的远征。
他们看不到结果，但对于人类文明而言堪称绝望的未来，已经跃然眼前了……
“你们是在愤怒？还是在哀叹？”
垢吴之灵莫名的再次发声。
似乎多年以来的寂寞，让祂难得的生出了些分享的欲望。
“省点力气吧，你们应该感到荣耀才对。
如果世界终将走向消亡，至少你们也会是与我一同看见宇宙泯灭之光的幸运儿。
虽然因为你们的乱来破坏了我在那场游戏中的乐趣。
但我可是宽宏大量的原谅你们了。
若不是我的世界大劫已至，我又岂会需要你们来充当新世界的种子？
好好活着，莫要作死。
也省得我还得费力重新挑选一批佼佼者。
大家互相体谅不好吗？”
垢吴之灵的这番话，无疑已经揭示出了【战栗游戏】的真相。
而祂作为最终反派的立场与行事逻辑，似乎也清晰的展开。
从齐致远引动大劫降临游戏世界便可得出结论——
这俩在“救世”这条路上，最终作出的选择竟然出奇的一致。
不过齐致远运气好，一个无相，一块地狱，便挣出了一个无人身亡的可能性。
而垢吴之灵就简单粗暴了许多。
祂的大劫，是真正意义上的灭世。
祂要让现实世界生机断绝，仅仅留下这一小撮，在【战栗游戏】中取悦了祂的精英。
而他之所以改变了原本的打算，顺其自然的让所有人脱离游戏。
答案也已经被他亲口讲了出来——
游戏世界的大劫，已经断绝了祂“殖民”现实世界的可能性。
祂这位救世主，需要足够优秀的子民来维持世界运转，大道昌隆……
那么祂的救世之道也随之揭开——
祂没有选择炼假为真，而是打算直接吞并现实世界。
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相当实事求是的做法了！
那么既然如此，在场众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答案无需多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管他是个什么鸟仙人！
要整灭世这种烂活。
就没人能够答应！
“嘁，看来你们还是割舍不掉那些人类的劣根，那就陪你们玩玩吧。”
像是感受到了在场之人内心中的不屈。
垢吴之灵竟然不再禁锢人们的行动。
本来只能将反抗憋在心里，现在他们却真的能将其付诸现实。
这就是仙人的自信吗？
有一层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这样的对手，似乎怎么想都打不过啊……
不过显然，垢吴之灵自己并不打算出手。
又是一阵波动，被祂投射到十字教那些人的身上。
很快，这些人便迅速生长、异变。
“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想扶持这些家伙吗？
因为他们识时务啊。”
垢吴之灵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慵懒。
像是已经看到的结局一般。
“早就知道神州人难以管束，总会闹出这些麻烦。
所以你们一开始别反抗不就好了？”
正如祂所说的那样。
刚刚似乎还被划作了同一立场的人们。
其实从始至终都不可能一条心。
神州阵营想的是拼死反击，赢不了也要咬块肉下来。
但十字教这边，其实早就已经臣服，并对“幸运儿”这一身份沾沾自喜了。
“先解决他们这些人奸再说其他！”
也不知是谁发出的这声暴喝。
总之，在垢吴之灵出现后便沉寂了下来的战争。
只是一个眨眼，便以更加血腥，更加狂暴的状态再次开启。
而这一次，是为了文明的延续，或者说……
为了人类文明的尊严！
……
眸海温涟心中一阵慌乱。
于是他瞬间便意识到。
有什么巨大的恐怖，已经发生！
于是他停下了手，不再亲自追杀那些【百家总盟】的漏网之鱼。
他必须得静下来细细思索一番。
究竟有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啊，没错，就在罗拔大陆那边“打成一片”的时候。
眸海温涟不声不响的，就把【百家总盟】这坨玩意儿给解决了。
因为他的安排过于到位，以至于整件事都显得波澜不惊。
无非是“【百家总盟】终于开始行动了！”、“【百家总盟】在神州各地同时发起袭击！”、“【百家总盟】的准备全部到位，神州大乱就在眼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夜之间，所有即将发生的阴谋和祸乱，都在罪魁祸首的伏诛之下烟消云散。
那位神秘至极，甚至于在本书中连名字都给“神秘掉”了的盟主。
连句遗言都没留下，便成为了炼魂法阵中的一缕青烟——真正意义上的神魂俱灭！
整场行动下来。
连普通民众的夜生活都没有惊扰到。
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
因为过于乏善可陈，咱们在这了解个大概也就行了。
而眼下，眸海温涟正是在主持着最后的清扫行动。
那么大的组织，总会有些漏网之鱼的。
但眸海温涟已经顾不上那些小鱼小虾。
将所有事项交接给管理局的人后。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顾氏集团为流云观打造的基地之中。
不由分说的。
立刻开启了他为应对特大灾难而准备的那诸多后手——
鹰爹和李爹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
短短几天时间。
眸海温涟安排他们兴建的【护国大阵】便已经顺利完成。
这是眸海温涟早就在心中设想过的究极防御。
除了因为消耗过大而不能保持最高功率常态化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缺陷。
集神州所有香火神灵、地脉之力以及大国气运为一体。
足以护佑神州，在最低也是核战末日强度的灾难中幸存下来。
上限在哪，这个反倒不好预估了。
说是“世界毁灭也不妨碍我安居乐业”或许有些夸张。
但在大阵保持最高功率运转的前提下，如果不能凑齐数十个邪神围攻，便无需有破阵之忧。
至于数十个邪神出手会不会将神州以外的所有陆地全部干碎……
咳咳，这就不是咱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啦~
或许有人要问了。
有这种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搞出来？
其实眸海温涟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果不是流云观玩家集体“复苏”。
就凭他一个人，也根本完成不了最重要的，那如山般大量且繁琐的阵盘炼制工作。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这是团结包括管理局、流云观、香火神明，乃至于其他所有超凡者、非超凡者的力量，才能办成的大事。
整个世界，也只有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的神州，才能做到。
说回正题。
也只有在【护国大阵】几乎最高功率后，眸海温涟心中才能安定些许。
他此时顾不得大阵对于资源的消耗。
因为即便如此，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都并未完全消失。
直到这时，他才有功夫向许久没有联络的魁发起通话。
这违背了他提前定下的，“一旦进入战时便不再联系”的安排。
但眼下他能想到的，也只能是罗拔大陆那边爆发了难以预估的重大灾难。
事实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不仅魁的通话没被接通。
连花非花等人，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联系。
一个惊悚的猜测浮现在眸海温涟心中——
圣民阶级狗急跳墙，引动了他们侍奉的所有邪神向神州发起报复？
事实上这个可能性眸海温涟并不是没有考虑到。
【护国大阵】主要预防的，也正是这种极端事态。
但无论怎么说，对于圣民阶级而言，这样的选择都是最不明智的。
眸海温涟懂他们的心理。
那就是一群极端自私的“生意人”，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们都不会使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案。
没错，罗拔大陆那边的种种安排，根本目的就是要将他们斩草除根。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在表面上给他们留下挣扎的机会啊？
围三阙一的套路，想必无需过多解释。
对付那群“生意人”，只要时刻给他们些“还能反打”的错觉，就不至于会引起对方的拼死反击。
这种不堪一提的小计谋，别说眸海温涟了，恐怕就连顾念笙那个丫头都能信手拈来。
那既然如此，为何现在情况又突然恶化至此呢？
眸海温涟不是神仙，他算计不到，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仙人，竟然会在那边横空出世。
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所有不安。
静静的等待危机的真正到来。
也不仅仅是他。
就在【护国大阵】开启最高功率运行的瞬间，神州便举国进入了最高规格的备战姿态。
流云观弟子如同他们曾经在游戏里所做的那样行动起来。
虽然他们回归现实后，身份已经不再是游戏世界里的“流云观高人”。
但没有任何一个玩家会因此而矫情的推脱掉这一次的挺身而出。
剑庐、藏刀阁，乃至于那些直至游戏世界“关服”后都没有真正意义上混到一个“宗门弟子”身份的散修们。
同样也接过了他们力所能及的责任。
而跟这些人相比，原本是魔道修士的玩家们就有点好玩了。
他们同样也继承了自己在游戏世界内的修为。
嗯……原封不动那种。
所以比起正道玩家，他们很是多了些身份上的麻烦——
不少对其不太了解的人，第一时间就将他们当成了来袭的敌人。
这种乌龙事件，使得他们不得不临时学起了在游戏世界中不屑一顾的变身术法。
而目的，却只是为了不吓哭路边的小朋友……
玩家们的动向说完，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介绍的必要了。
大灾将至，所有人都只是尽力而为。
没让他们等多久。
很快，从罗拔大陆袭来的邪神们，便完成了各自的分工。
眸海温涟所料不错。
这些邪神，的确并非是来自于圣民阶级的鱼死网破。
也正因如此，它们分配至神州这边的战力，也并不显得有多“偏心”。
让我们短暂的为罗拔大陆、尼加大陆、孤洋大陆，乃至于全世界所有神州以外地区的人哀悼吧。
命运注定了他们会在今日，面临这十死无生的尴尬境地。
国际关系、政治环境、战争阴云。
人类之间的所有争斗，在这一场景下都渺小得引人发笑。
或许当灭顶之灾从天而降时。
这些学不来感恩，教不会礼貌的人。
才能回忆起自己短暂一生中盲目犯下的错误。
也不知道在面对邪神的屠戮之时，他们还能否做作的拉长眼角，骄傲的喊出那句“秦腔穷”。
无论如何，现实就是在他们无能为力，渴求拯救之时。
只有那个被世界无礼相待的高傲民族。
才拥有他们永世无法企及的，在这灭世灾劫下继续存在的资本。
神州不需要道歉，不需要膜拜。
神州只是一如既往，骄傲的屹立的世界之巅。
永远！
……
“激活外层空间武器打击，无人机甲兵团出动！”
“维度震荡弹饱和覆盖作战区域，自启动式光棱水晶塔投放！”
“把舰队撤回来，把舰队撤回来！还犯不着出动空天部队！”
“民间情绪如何？基层维稳工作同样不能松懈！”
正如刚刚咱们所说的那样。
在全世界深陷邪神蹂躏的时候。
神州已经跟来犯之敌正面干上了。
有着【护国大阵】作为底气。
区区十三头邪神，正好用来练一练神州组建完成后，还从未真正意义上全力作战过的超凡级军事力量。
这其实没啥好说的。
神州喜欢藏好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手里没点家伙什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少，眸海温涟之前就从来没有见识过，最高管理局秘密研发的那艘以超凡之力驱动，可谓“魔武双修”的空天航母。
事实上这玩意儿就是不少科幻作品中描述的太空战舰，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这世道艰难，不往上堆超凡兵器，那是完全混不下去。
而即便是抛开这完全脱离了当前人类整体认知的……姑且算是“科技造物”吧。
神州官方拿出来的那些大杀器，也基本上都属于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范畴。
一时间眸海温涟都有些迷茫了。
再往后发展下去，神州会变成什么样？
真就太空歌剧，现实版战锤呗？
那以后的修行者该怎么论？阿斯塔特？
不不不，按本土化的叫法，或许是……
“以后如果真能培养出这样的战士，我想依旧还是子弟兵。”
“您是？”
眸海温涟惊讶的回过头来。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读取了他下意识发散思维的老者。
“别紧张，我读不了心。
只是因为你的灵魂力量太过强大，即便是些许逸散出来的波动。
都包含有着清晰可见的意识资料。”
“所以在您眼里，我就是一个说话带气泡的漫画角色？”
眸海温涟轻笑着，莫名的放松下来。
按理说他该警惕的。
但不知为何，眼前的这名老者，始终无法让他生出半点敌意。
简直就像……宗主大人一样！
“别瞎猜了，我可没本事跟那位大神相比。”
老者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没了牙的脸上，竟然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洋洋得意的意味。
似乎眸海温涟拿他跟齐致远相比，是件多么令人骄傲的事一样。
“其实你会有这样的感觉也很正常。
按辈分算，你高低得叫咱们一声师伯。
但要是按身份算的话……”
老者突然颤颤巍巍的朝眸海温涟行了个礼。
顿时便让他觉得自己被折了不少寿，赶紧弯腰去扶。
这才听见——
“流云观外门弟子，冯骨！”“马塑！”“赵馨兰”。
“见过代宗主！”
眸海温涟顿时愣住。
他这才发现，老者身后还跟着两个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的另外两人。
几乎是瞬间，他便明白了过来。
“你们，是师祖在现实世界收的徒弟？”
“是外门弟子，切不可混肴了。”
三位老人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其久在高位之上所培养起来的贵气与威势。
这时才散发出来。
引得眸海温涟也跟着一阵肃穆。
不等他想明白这三个老者特意叫他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对方便已经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切和盘托出。
“今日之事，师尊他老人家早有预料。”
“只是在他老人家的交代中，今日站在我们面前的应当是另外一人才对。”
“不过他老人家也说过，万事万物，从无定理，若有定理，必是虚假。”
“因此虽然有些出入，但问题不大。”
“代宗主大人，你可愿接下这份来自八十年前的宗门任务，拯救神州于存亡之际？”
【叮，宗门任务发布。
终结之日已至，既定的命运已经来到破碎的边缘。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我流云观弟子，自不惧任何挑战。
是否接取任务——
天道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