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分明都向曲中传
作者:拾遗一丁   尘途雕弓落最新章节     
    眼看着禁兵就要放箭,风鸣急忙阻止,上前两步来问那绿袍文官,
    “足下是哪位?我等乃是朝廷官兵,还请足下约束部众,否则只怕是没个好下场!”
    “吾乃永义城推官礼若虚,尔等口称官兵,却做此阴邪卑劣之事,困住我等已是罪愆,如今还想杀官造反吗?皇天在上,吾今日死难,明日便看你等传首四方!”
    禁兵们闻听此言反而是稍许放松了些,而风鸣却不敢丝毫大意,他这些天没少经历贼人诡谲的奸计,依旧小心询问,
    “你说你是此地父母官可有凭证?这永义城禁军与地方勾结走私,岂是你一句话就想把自己摘干净的!”
    “贼厮鸟,休得胡搅蛮缠,只要是永义百姓便知晓礼推官的为人,咱便是拼的一死也不容尔等诬言!”
    这官员倒是将那使投矛的汉子止住,自己从昏暗中走了出来,此人也是看出风鸣这一众人与城中禁军不同,更何况风鸣器宇轩昂,虽然年少可站在那里却不怒自威,一身正气昂然自若,这等人物又岂是能轻易从贼的,故而礼若虚索性坦然走了出来,即便看走了眼也反正横竖是一死,不如走出来把话说明白。
    风鸣看那文官缓步拾阶而下,索性也将短枪递给身边禁兵,只身上前。
    二人走近,彼此上下打量,那文官率先开口,并从袖中取出文牒来,风鸣探出左手将那文牒取来,两名禁兵一个亮起火把过来,一个护卫在风鸣左手边,而对面几个汉子见状也要上前,却被这青年官员止住了。
    风鸣仔细看来,原来是此人的告身与符信,这才说话,
    “原来果然是礼推官,”
    却又生疑道,
    “足下夜半身着官服且随身携带告身、符信,这是为何?”
    礼推官却不答话,也问到,
    “却不知足下何许人也,为何半夜潜入官府衙门?”
    这话也对,你闯到我家里问我为什么不脱衣服睡觉,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风鸣闻言,也觉得其所问由来有因,也不打算来回拉扯耽误时间,更何况手底下已经牢牢控制住场面,故而坦诚相告,
    “实不相瞒,某乃丹南路经抚司勾当公事,奉丹南路经略安抚使承公令,权领衙前缉捕巡查事,今日携禁兵至此便是察查永义城禁军贪墨饷银、勾结海商走私大案,不知礼推官有何话说?”
    “足下乃是经抚司部属?”
    风鸣亮出经抚司节信与腰牌,对方仔细验看,猛地泪如泉涌,伏地痛苦不已,其余几个汉子也是一副苦尽甘来的模样,几个人到没有这文官般失态,急忙凑过来扶他。
    风鸣等人退后了两步,许多禁兵也已经涌入,将这几人紧紧围住,但是这几个人反而没了之前的愤怒与不甘,只看这文官不起身,几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罪官朝夕期待,总算盼来天兵,永义城百姓有救矣!”
    看这文官不似作伪,风鸣也劝道,
    “礼推官起来说话,某来此便是查明实情,足下身系何事只需向承公仔细交待,承公清名天下咸闻,必会还你一个公道,咱们莫要耽搁时间,我等还有许多事务要办!”
    “莫非经抚司已经知晓沿海这几处地方的弊害?”
    风鸣点了点头,
    “前些时日紫舒机宜清军拣阅,武宁城驻泊兵马都监竟然敢沿途截杀,如今这兵马都监已经伏诛,但是永义城、金市城也脱不开干系。那武宁城知监配合官军诛除奸邪也算将功补过,还望礼推官莫要自误,襄助我等抚靖地方便是你的功劳!”
    “罪官还奢望什么功劳,只是襄助天兵救我百姓乃是罪官的本份,天兵来得如此迅疾莫非已经知晓这永义兵马都监打算出逃之事?”
    风鸣与副兵马使对视一眼,心中焦急,忙问道,
    “你待怎讲?”
    “那兵马都监也知晓武宁城情形,这两日盘踞了东门瓮城,整日里收拾细软,罪官也是有人相告,那贼子打算清晨便启门出逃海上,临走还打算一把火焚了城池,便是打算拖延帅府追拿他的时间!”
    这文官说完也疑问道,
    “莫非诸位还不知此事吗?”
    又补充到
    “罪官之所以深夜如此一身官服便是打算与许多义士准备与贼人拼死一搏,便是死了也不能失了朝廷体面!”
    “原来如此!”
    风鸣闻言不免感到庆幸,幸亏自己与营丘栿决定兵行险着,否则只能坐看地方罹难了。
    “只凭足下这几人只怕凶多吉少吧?”
    这文官也听出来风鸣还有怀疑,倒也不恼,甚至还觉得这青年勾当官是个谨慎可靠之人,也急忙回话道,
    “不瞒勾当知晓,自从罪官到任以来,这伙贼人便威逼利诱于我,只是为我言辞拒绝,这些人勾结了本地吏目索性将某架空于此,这衙门实在便是罪官的监所罢了,只是众衙役中许多义士以身犯险,襄助罪官与外面保持交通,但是也局限在这永义城附近,罪官多次遣人往外面送信都为贼人所阻,还是借着紫舒机宜巡查时候,这伙人才对罪官监视了少些,更有打算反正朝廷之人与我传递消息,这才知悉这伙贼人内情,”
    他指了指这几个汉子,
    “这几位都是衙役中的好汉,”
    又一指那持投矛的汉子,
    “尤其是这位名唤察月的好汉,乃是海上渔民,正是他通传贼人打算外逃的消息!”
    风鸣闻言也不废话直接问那汉子,这汉子说起话来透着耿直,却又显示其心思之细腻,
    “咱们东边这处乃是小港,这些贼人走私都是往北面武宁城去,只有冬季海势起来,这小港才能停靠大船,而这几日便有贼人在里中询问海况,若说这旱季只有咱们下船打鱼的才知晓哪些湾汊可以泊船,否则非要搁浅不可。”
    只听他继续娓娓道来,
    “偏有那爱银钱的,拿了贼人的钱财为他们指路,这几日帮着他们寻找合适港湾,有贼人明言说道,明日莫要进城,否则可就出不来了,传到我这里便觉得不对了!”
    风鸣却有疑问,
    “他们为何不干脆灭口,还好心提醒你们?”
    “什么好心,也是那几个兔崽子不知深浅,贼人留着他们还要清晨帮着引水,否则错过海潮他们还是走不了!”
    风鸣闻言点了点头,对那礼推官说道,
    “时不我待,无论足下如何部署的,如今都要配合我们,实不相瞒我们本打算夺下衙门吸引贼军的,按着现状还请领我们往东面去!”
    “罪官唯命是从,只是不知官军打算如何进城?贼人少说也有三五百人,只是城池逼仄不利于大军作战!”
    风鸣倒是不以为意,
    “礼推官,咱们只有二百余人,倒也不担心摆不开阵仗!”
    “二百余人?”
    这次轮到这文官吃惊了,
    “勾当,若是只有先锋,不如等候大军集结再作计较!”
    “哪里有什么大军,就是这么多人,再者,足下不是说贼人凌晨便要出逃吗,哪里还有多余时间?”
    风鸣看此人面色发苦,则又揶揄道,
    “足下凭借这么几个人都敢与逆贼搏命,如今有我等精锐为主力,你却怎么打起了退堂鼓?”
    这话到让一众禁军跟着嬉笑起来,几个汉子面色也不免难堪,这文官也作色说道,
    “我等岂是胆怯惜身,我等搏命那是尽本分,但是若能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免了百姓灾祸,岂不是最好?”
    “既然有此念,那便配合我部直插贼首所在,一群吓破了胆的匪类,哪里当得起天兵雷霆一击!”
    “正是如此,也让这些丢了禁军脸面的杂碎,知晓咱们捧日军的利害!”
    “捧日军?”
    这文官也不是不通世务的颟顸官员,闻之这些都是捧日军的士卒,倒也又壮起了胆气,于是也不耽搁,原来这文官也并非是飞蛾扑火的荒唐人,他们这几个聚集在此便是准备从此处出去探路,这才碰到一起。
    按着他们的计划,那捕鱼的汉子将缒出城外,通知乡里同伴准备在海船上动手脚,其余几人则保护这推官与城中联系上的几个义士聚集,这几人有牙行的行首,有坐商的商贾,有青楼的帮闲还有土地庙的庙祝,尤其是这庙祝本身就是此地乞丐们的首领,这些人大多身子骨不行,但也有几个狠角色,更是熟识地理知晓这些从逆军官的所在。
    若是凑起来也有百八十人,只是缺少趁手兵刃,也是这推官早做了打算,前院狱卒与衙役凑了不少铁家伙,也算有个搏命的器物。
    闻此,风鸣也有了算计,先是让推官领人去聚集义勇,都往衙门集合。
    等了推官几人出发,由推官的伴当领着风鸣等人去往前院,这里还有一个司法参军坐镇,也不知这推官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笼络了十余个狱卒与衙役整备在此,只看这同仇敌忾的氛围,倒也有模有样,风鸣不似捧日军那般轻视这些差人,毕竟正是同样的差人也是死命守住了应天府,这些平素里百姓嘴里的鹰犬爪牙,其实才是与这座城市联系最为紧密之人,面对外敌就如看家护院的恶狗一般,便是猛虎也敢舍身一搏。
    风鸣固然看得起这些人,可是必要的防范一点不懈怠,禁军们潜移默化间就占据了要害之所,无论眼前这些人,还是外面有什么变化,都在戒备之中。
    至于城门方向与城外军马也都得到了风鸣的消息,营丘栿也好,那资深军使也罢,都等着风鸣这边发出消息,所谓一击必中就在于行动的统一与精确。
    才三刻钟,只听门外悉悉索索的声响,不多时便有人带队鱼贯而入,只是到了前院,这些乌合之众难免嘈杂起来,甚至几拨人因为夙愿还撕扯起来,饶是几个衙役来说和,也是骂骂咧咧的往里面走。
    这推官则陪着几个长衫锦袍之人一起进来,看来也是本地有些身份之人。只是这些人面对这推官却丝毫没有谦卑客气模样,大大咧咧更似朝廷大员一般。
    风鸣摇了摇头,他如今也是理解这等情形,此人毕竟只是个小城池的推官,而这几个人只怕便是永义城知监也拿捏不住,只是如此散乱局面,风鸣可没耐心仔细料理。
    风鸣冲那副兵马使使了一个眼色,那副兵马使早就等不及了,只看他既不击鼓也不鸣号,只是示意旗手举起号旗,然后两个禁兵高居火把,有节奏的舞动起来,这游廊与厅堂盘坐在黑暗中修整的禁兵便一起行动起来。
    虽然只是三十个禁兵,这可是人均身高八尺的上四军重甲骑兵,人人都挺起丈八长枪,另一只手扣着随身长刀,浑身上下四十余斤铁甲披挂,只是露出一双渗人的眸子,就这么冷冰冰的盯着前院之人,三面排列而行。
    “好狗官,这是勾结贼人诳我等送死!”
    一个闲汉倒是调门高,转瞬被一个衙役一巴掌打在脸上,
    “看瞎了你的狗眼,就这等的武备岂是咱们城里那些兵痞撑得起来的!”
    更有那阅历丰富的,比如身着长衫的老者也是惊诧说道,
    “这是东京城的捧日军啊,莫非朝廷已经派遣大军至此了?”
    这推官看到这等军势仿佛有了主心骨,这时候在招呼众人发号施令,眼看着原本乱哄哄的一帮人立刻老实起来。
    风鸣与副兵马使来到戒石亭前,二人只是这么轩昂魁伟的矗在那里,这些乌合之众立时知晓现在是何人做主了。
    风鸣当仁不让走到最前,声若钟鸣却又并不高亢,言语悠扬即便远处依旧洋洋盈耳,这也是内家功夫的精妙之处,
    “某乃丹南路经抚司勾当公事官,奉丹南路经略安抚使承公令,察查驻地不法,丹南路东道三城诸县诸军阴私不法事如今已经事发,某携捧日军禁军兵马为前驱特来处置贼人,应永义城礼推官所请,许召集当地群英致力克靖祸乱,匡正世道,某以为除贼正当其时,诸位敢用命否!”
    言简意赅,也没什么虚言委蛇,这些江湖混迹之人哪里分不清如今形势,个个俯首帖耳,一起应承,
    “唯经抚司马首是瞻,协力助战,不敢不舍命相从!”
    即便知晓这些人只能跟着打顺风战,风鸣也不以为意,因为他也不认为自己人马虽少却能处于下风,因此当即就做了安排。
    一路便是由礼推官为首,选出义勇中精锐者领路,配合禁兵直捣那准备出逃的兵马都监宅邸,一经得手只看南门方向火光乍现,便一把火把这宅子也焚了,便是要惊动那兵马都监仓皇出逃,这些动作都交给副兵马使领着二十多个禁兵一起去办,而风鸣只领着五个禁兵还有那十几个精壮衙役配合,来配合抢夺南门,沿途还要占领谯楼,这里乃是城中要冲,抢夺这里也是避免贼人反扑。
    也是以有算对无算,风鸣这一路进展十分顺利,而那些衙役中确实藏龙卧虎,便是那擅长用棍的二人,一路上还策动一队巡夜厢军入了伙,至于谯楼也是几个人吆喝了几声,那楼上巡更的与驻防的兵丁也开了门接应上去,直至风鸣领着人靠近南门,竟然是一路顺风。
    到了南门外就没那些运气了,看守几座城门的都是那兵马都监心腹所领,索性都是些贪生怕死只爱钱财之徒,便是城门这等显要,城里也没有拉栅栏,只有七八个兵丁在门洞里凑着喝酒,还燃起了几处火把来吸引蚊虫,几个人都是嫌燥气,也没有披甲,便是兵刃都堆在一旁。
    这几个也是喝得半酣,以至于风鸣领着两个禁兵与那两个衙役过来,这几个人都没任何反应,这也是他们活该找死,这火把都在门洞靠外支棱着,所谓灯下黑,他们几个压根儿看不见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以至于风鸣挺身进来,三五个还背对着他,只有对面两个军汉那迷离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却也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