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看到伊仙臣近距离关心的脸,刍狗忽然心里一酸,眼泪瞬时就汹涌流了满脸。
好像他们两个还在药山的园子里悠然闲适,还在谈情说爱,相互甜蜜热切的来往回报。
我腿疼,我的.......心也疼。
我想回没有人的药山。
京都修士沉默,看到伊仙臣跪下脱掉刍狗的鞋袜,治疗她浮肿的脚。
眼前的事不言而喻,还用说明什么?
与伊仙臣订婚的崔心夷脸被丢尽,眼神冰冷,愤然离席。
容辉结舌:“多谢伊公子,我派人送姐姐回房治疗。”
伊仙臣跪地握住她的脚,专心问道:“脚能不能动?”
刍狗闷声,“谢谢。”
何世殊适时浪荡笑道:“二师兄命中艳福不浅啊!不如当场向上官大君和夫人也提亲,大师兄说的倒也没错。”
刍狗慌张的看到父君和母亲交头言语。
不!
她这样的凡人,只能做伊仙臣的妾。
她不要做妾,变成崔氏、王氏,或者父君的那些女人,仰人鼻息的被磋磨压制,有的悄无声息的消失。
而她比那些女修更脆弱。
洪炉大冶也是仙门,里面一样全都是修士。
父君母亲不要随意赠送交易她。
刍狗害怕的发抖,即使容衣倍受宠爱,也因为婚约伤心大哭。
伊仙臣僵硬,听到何世殊的提醒。
他仰起头询问地望向刍狗,目中本是希望,看到她满脸恐惧。
刍狗乞求地摇头,眼泪滚滚落下。
伊仙臣呆住。
她不肯嫁我。
她不肯要我,不能继续喜欢我。
刍狗的疼痛消失,在众目睽睽下狼狈地飞快穿回鞋袜。
他松开手,木然站在一旁。
刍狗慌张道谢,逃跑似的走了,对他避之不及。
伊仙臣失神。
原来我还在自作多情。
何世殊催促:“二师兄,说啊!”
上官大君与卢夫人牵手,笑吟吟地说:“伊公子,我们后面详谈。”
伊仙臣无神地摇头,“不必。”
上官众人愣。
伊仙臣面无表情。
“崔心夷在何处?”
上官容衣在房中为自己的婚事和伊仙臣的婚事大哭得饥肠辘辘,想到以后人生和讨厌的人绑在一起,只觉得命苦,又嫉妒崔心夷挑走了人中龙凤,自己却只能和未来丈夫强作怨偶、两看相厌,更是气恨交加。一众侍女紧张围簇在一旁,不住的安慰她。
戌时将尽,容衣蹬腿哭叫,
“娘亲怎么还不来?她真要认崔心夷当义女了?爹娘不爱我了!”
去打听的侍女高兴来报,“小姐,崔家女儿出丑了!她的未婚夫席上盯着刍狗,谁的话也听不进,被她甩掉后,才转头失魂落魄的找崔家女去........”
容衣瞪眼注目,“谁甩谁?说清楚!”
“咱们的.......今日才回来的那位。”
另一个女修瞧着容衣脸色笑道:“这也算咱们上官的女儿强过崔氏那个傲气的公主。”
容衣瞪圆一双水灵漂亮的杏眼。
这时又有一个仆人来报:“容衣小姐,刍狗来找你。”
容衣擦掉眼泪,稀奇道:“哼!她来找我?母亲还不来?我想见母亲!”
“夫人听说小姐哭得饿了,已经送来点心和水酒,说一会儿就过来陪小姐休息,大君席上多饮了千年醉,夫人正在照顾呢。”
刍狗站在容衣华丽精美的院中静静地听,咬住嘴唇。
她走近容衣门前,轻轻叩门,“容衣,我来看看你。”
里面哼一声。
侍女得了应允打开门,刍狗走进去。
容衣如玉脂的鼻尖发红,眼睛下挂着哭晕,气势汹汹又冷漠地哼了一声。
“你见我干什么?你来炫耀了?”
“我......许多年没见你了,没和你说上话。”你就要被安排嫁人了。
容衣拧眉冷刺,“同我说上话你就得好处了?你敢叫我一声’妹妹’,占我和弟弟便宜!”
刍狗自卑垂头,“我、我不敢。”
“不敢什么?你厉害得很!”容衣讥讽,“我老早就认识仙臣哥哥,还不如你在药山暗暗的勾搭他,仙臣哥哥才练成剑术,心地善良经历也少,不知道你偷摸在外面怎么摇尾乞怜,不知矜持的迷住了他!”
其他女修们交换眼神,捂嘴笑起来。
刍狗转开脸看地,容衣顿觉恶心:“你的守宫砂呢?让我看看!”
刍狗退缩,“点砂要用水银.......没给我点过这个。我跟伊公子没有关系。”
容衣想着自己竟成为崔氏的笑话,人生大事上被爹娘不管不顾的安排,悲从中来,溢出眼泪叫喊,“只有我喜欢仙臣哥哥,我却要和最讨厌的人成婚!”
刍狗的手臂忽然被容衣抓住,这是她第一次碰触刍狗,看她白软透香的手按住自己,刍狗惶恐无措。
容衣瞪住她,气糊涂了似的叫:“你给我气死崔心夷,你就赖在仙臣哥哥身边不走!”
刍狗灰了心,乞求道:“容衣,我只是个短寿的凡人。”
你让我送死。
容衣的新泪干在眼皮上,厌憎地推搡瘦弱的她,“你为何一点灵力也没有?你但凡有一点点灵根,现在怎么是这样?拖我们的后腿,丢父君母亲的脸,给五姓添笑料!”
“我不拖累你们了。”她垂下眼皮,静静的说,“容衣,我现在回药山种地去了。母亲大约也不喜欢我在寿宴上出错,你跟母亲说说好吗?”
容衣翻个白眼,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迁怒的为自己姻缘痛苦发脾气。
刍狗看着众人小心翼翼忙碌着伺候抚慰她,默不作声的主动消失。
回到自己清冷寂静的闺房,她脱掉外衣,把没有热气的脚放进被子里暖住。
还是从来没人在乎她的安危死活。
刍狗从身体凉到了心。
如果没有救过伊仙臣,她假装继续和行尸走肉们死在药山,后续不必受这么多侮辱嘲讽。
她睡了一两个时辰,换回自己做的布衣布裙,归还上官家族的服饰,发现少了一条竹叶纹绣的手帕。
那条手帕是脚扭伤疼痛的时候,她用来包裹肿了的脚踝的,免得和鞋摩擦刺激得更疼。
她怎么也找不到那条手帕在哪里。
刍狗慌张,不会是被伊仙臣握住脚治疗时,落到他身上了吧?
她尴尬又沮丧,这段伤人的孽缘彻底终止,不要再见了,让它死在旧时光里,不再牵缠作乱吧。
她等了一天,父君和母后没有传来口信,回应她的告辞。
没有回应,也没有人问她。
她去请安问候,也不让她进去。
刍狗委屈泣涕,清点身上的银钱。
她离开上官的宫府时,没有人拦她。
朱门闭合,刍狗在麒麟石像后,茫然孤独地看着官贵连通家臣世家府、如银如雪的金丝白玉石长街。
京都往药山三千里路,她靠一双凡人的腿,在外面雇上马车,两年也走不到。
况且她一个独身的凡人女子行路,会受到很多骚扰和麻烦,也会落入危险。
她往京都外走,脚步停在母亲的娘家卢氏府前,忽然看到卢义誉醉醺醺地出来送人,明显是卢家过年时在家中置宴待客,陪酒之后送客人走。
刍狗咬住嘴唇,远远望向卢义誉。
至少这位表哥还会笑着跟她客套说话。
也会调戏勾引她,言语中占她便宜。
她摸起身上有没有对修士有用的灵物灵植,总得有一物请得动修士用法术帮她回去。
她把装进药山收获的储物戒给少君弟弟喂马烧炉,便什么都没有了。
刍狗不知怎么办才好,卢义誉已经歪着脚步准备进卢府的门。
“卢表哥。”
她紧急叫出声。
卢义誉回头,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