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舅公
作者:山人推演   她为刍狗最新章节     
    卿云先生的五百岁寿宴上,忽然出现一个外族修士和两头黑蛟叫嚣。
    卢氏变了脸色。
    世家仙门议论纷纷,上官大君皱眉,“这是何人?”
    他身侧的侍妾崔氏捂住嘴笑:“姐姐的舅舅来了。”
    容衣并不知道,弟弟容辉面露厌烦。
    黑衣男修看见卢氏,高兴的说:“娇娇!这次答应与舅舅回东摩族去,你还没到母屋看过,应该为母神点一把火。”
    容衣问:“什么‘东摩族’?娘亲怎么从来不说?”
    “有什么好说的!”容辉很生气,“东摩族是东边一个淫邪无耻的妖魔族,他们虽然是人,但族内混乱纵欲,和妖魔大差不差!娘亲和舅舅平时私下挡走这个外族妖人,不想让你这样冰清玉洁的上官小姐看到罢了。”
    卢氏不安的看冷然蹙眉的上官大君,“夫君,母亲生我时就身亡,出现此人自称是我母亲的兄弟,我也十分无奈,平时不敢打扰夫家。”
    其他仙门听到‘东摩’两个字,面色各异,有的好奇,有的厌恶,有的玩味细笑起来。
    卢卿云温和的说:“大君,我妻子确实是东摩族的女子,是我一生挚爱。”
    红发男子发火:“东摩族里没有‘妻子’,只有东摩族的母亲和女儿,你不是她的舅舅和兄弟、更不是她的母亲、姐妹,你在自己的家把她害死,偷走她逃走了数百年,今天不把阿姐的尸骨还给我,我不会走!”
    “这外族邪修说的什么荒唐话!”另一个侍妾李氏说:“幸而卢姐姐在我们正统仙门里受文明教化长大,不然地到那妖魔族里去做‘兄弟共妻、姐妹共夫、父子母女’等等说不出的污秽乱伦事,东摩人尽可夫的淫乱‘走婚’,弄得‘子不知父’、‘女不知夫’,哪有夫人如今的京都母仪!
    卢氏面色铁青。
    她在世家女修中诸事优秀拔尖,就是因为混了这个邪乱异族的血,第一个女儿才会是个猴子一样的粗劣凡人!
    东摩族男修愤怒:“我东摩族不行乱伦!倒是你们口口声声说比我们文明有礼,不出三代的表亲却能谈情婚配。无数淫邪无耻的话用来辱骂女子和母亲,是你们的男人随口就说出的最恶毒言语!若我族有人说出那些脏话,所有人都会瞧不起和远离他,我族最坏的气话也没有提及母亲和女男之事,比你们更加敬重姐妹和母亲!我一路从家族来到中原,看到你们的男人强奸、虐待、骚扰、买卖女人,竟然还觉得伤害欺负女人是值得炫耀的事!我东摩族走婚不逼迫谁,不像你们的男人对伤害轻蔑女人习以为常!倒是你们仙门的男修仗着武力强大,来到东摩族后用‘走婚’胁迫没看上他的东摩女子,被教训赶走之后,到处造谣污蔑东摩族是妖魔。如果因为仙门人多,就称别人是邪魔,这讲的是什么文明和道理!”
    上官大君扣桌,“夜郎之国的蛮夷!”
    少君容辉轻蔑,“尔等不知归化,荒谬无知!”
    其他妾室和贵妇看向黑脸的卢氏。
    “大君,妘夏子既然来了,也是我的客人和亲人。”卢卿云开口叹息,“‘姓’本由‘女而生’,上古八大姓皆是女旁,洪炉大冶前任掌门姓‘姬’,追根溯源也是如此,东摩族是非常古老的民族,和而不同、世界大同,方是我京都仙门能令万国来朝的胸怀。”
    他注视卢氏,“娇娇,你娘亲阿姒是我最爱的美好女子,你出生后没有见到她,是我的过错。”
    卢氏回应,“父亲深情,母亲之幸,可惜上天不成全。”
    卢卿云请男子上座,异域男子不依不饶,依旧骂他:“我姐姐是东摩的女子,死后要归回母屋,魂魄才能回到母神怀中得到安宁,不是因为她跟你离开东摩族,怎么会死得那么早?你早就该将她的尸体归还给我们!”
    崔伯说:“嫁入的卢家妇是卢家的人,入我们世家宗祠。”
    黑蛟狰狞冲崔家大吼,东摩男修激烈反驳:“不是如此!那是你们的家!不是我姐姐的!”
    他转向刍狗母亲,认真道:“娇娇,我来接你那么多次,为什么不和我回母亲的东摩族去?姥姥想阿姐,很想见你!”
    其他贵妇看主母笑话,卢氏恨得咬牙切齿,含泪向上官大君自证,“夫君,我自幼在京都长大,受正统教化洁身自好,自嫁入上官世家守礼自持,抚育儿女,管理家族,从未擅离,京都可证!东摩族的胡乱‘走婚’,我听来就觉得野蛮低下,所以这个东摩人来京都找过我几次,我和堂兄念在母亲早逝,数次拒绝他把他劝走了,我们不知道他今天会过来!”
    崔氏出言笑道:“卢姐姐,原来你与外族私下有来往,大家都不知道呢。”
    李氏吃着灵果笑道:“血缘天性如何能断?”
    卢氏苍白求助的看向卢家首座的当家堂哥,堂哥注目东摩男修,冷笑说:“蛮夷粗野,大伯给他台阶也不会下!”
    上官大君冷然问卢家掌家人,“卢凌仕,发生过这些事?”
    男修回道:“堂妹不愧为世家贵女,只是妹妹出身血脉无可选择,所以当初我们私下拒绝,划清界限,为了不伤京都和睦。”
    容衣对那自称是舅公的外族男修生气了,起身维护母亲。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娘是名门淑女,上官和卢家才是她的家,怎么会跟你们乱来乱去的!”
    东摩男修看见她,立时高兴地掏出一只黑豹崽,“你是娇娇的大女儿?东摩族的大女儿是最宝贵最辛苦生下的,这是小舅公送你的!”
    容衣拧眉冷道,“我才不要,也没见过你,我只有外公!”
    崔心夷噗嗤一声笑了,“小师妹,你舅公既然远道而来,还是快接礼物,止住东摩与京都这场干戈。”
    卢氏不快的对异族男修说:“我是卢家正经教养的贵女,与你并不相熟,也根本不叫‘娇娇’,看你名义上与我有亲,所以对你这位长辈存有几分尊敬,可你要是来闹事,我就需要和儿女护住我的家了!“
    男修放下黑豹子,受了打击。
    “娇娇,我们的家是青湖妘氏!不是你的男人这里!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把姐姐和你带回家.......”
    卢氏恼怒,崔氏在一旁笑道:“卢姐姐还是回东摩族看看,只是莫要入乡随俗,在那里走婚.....”
    “啪!”
    上官大君重重抽崔氏一巴掌。
    上官大君震怒,“京都之中,粗鄙之语是你能说的?少君正统,岂可玩笑!”
    卢氏面色苍白,眼泪掉出来。
    五姓修士看向容辉,容辉要被气死,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
    崔伯立即慌张解围,崔氏跪下道歉。
    卢氏第一次在各仙门修士之中这样委屈,即使在丈夫面前温柔求好,也是为了自己和卢家利益从容而为。
    妘夏子怔住半晌,不再对她们说话,冷怒的转向卢卿云。
    “将幺姐还给我,我马上离开。”
    卢卿云把抱着骨灰盒、捂住胸口金簪的刍狗轻轻推出来。
    “夏子,这是娇娇的第一个女儿。”
    卢氏今日在女修之中丢脸至极,最忌讳的心病发作。
    “爹,我不是‘娇娇’!”
    其他仙门沉默看这场突然而来的旧日恩怨。
    上官大君拂袖离开,被卢家的卢凌仕和崔家的崔伯拦住低语。
    上官大君蹙眉回座,容辉紧张地为父亲斟酒,上官大君把酒杯推开,冷冷拍桌:“京都以礼相待,不可受辱。”
    容辉握拳按剑,对两头在此地张牙舞爪吹风吐火的大黑蛟十分恼火,“儿子明白。”
    卿云先生温柔的对卢氏说:“女儿,娇娇是你母亲给的名字,你确实该叫妘夏子‘舅舅’,我也该留在卢家陪伴养育你长大,可是当年因为对阿姒有愧,我太过伤心带她离开京都,去看我对你母亲承诺的山河万象......“
    卢凌仕举杯道:“大伯不必多心,我与堂妹自幼亲厚,宜主不愧为卢家的女儿。”
    卢氏目中委屈,泣泪点头。
    东摩族男修张口,似乎想说,卢氏是东摩族妘氏的女儿。
    但他张了张嘴,对着卢氏慌张哭过的脸,什么也没说。
    他看住刍狗,双眼亮起,异常高兴。“你是阿姐的后人!我是小舅公夏子,你是我们妘家的好好!”
    刍狗默不作声,看见和寇荡一样红头发的男人,第一次见到自称姥姥那边的亲人。
    妘夏子亲切招手,“好好过来!你和阿姐.......\"
    上官容辉拔剑指挥修士对住巨大黑蛟,命人牵出奔雷神骏。
    妘夏子顿时目露凶光,刀锋流寒光,杀气腾腾对住众位仙门修士。
    卢氏厉声插口:“刍狗!”
    刍狗惊得一颤,发抖害怕的看向模糊变形的母亲,捂紧手里的簪子。
    卢卿云诧异注视格外瘦弱的长外孙女。
    卢氏冷声说:“你刚才朝外公要什么?外公五百岁大寿,你用什么孝敬他?”
    妘夏子愤然,黑蛟喷火,“卢卿云害死我阿姐,不让她的身体回家,好好这样瘦小,凭什么给他礼物!”
    刍狗小声开口,“外公,我收养了两个孩子,他们的魂魄快灭了,救救......”
    卢卿云轻抚她的头,怜惜的点头。
    妘夏子也眉开眼笑,“好好是个善良可爱的女人,你的孩子就是东摩的孩子!过来都交给我,舅公保住他们,你也跟我回东摩族去,太姥姥、姨妈、你的姐妹都在,肯定欢喜见到你!”
    容衣脸色惨白,离座拉住卢氏衣袖,“娘亲,她在外公大寿上说鬼,好不吉利!不能这样!“
    上官大君冷斥:“在寿宴上说这等冒犯造次的话,不如你弟弟懂事,下去!”
    崔心夷蹙眉。容衣顿时满脸泪水,被人带走。
    见刍狗看向红头发的妘夏子,卢义誉慌张起身阻止,“大表妹,女子去东摩就成荡妇了!伊—-辨明是非,怎可给仙门世家蒙羞?”
    “东摩族的妘姒是我挚爱妻子。”外公卿云俯下身,温柔而缓慢的问,“刍狗,我和舅公都是你的亲人,都能救你的孩子,找谁帮你?”
    刍狗沉默。
    我,能选择?
    会有亲人想要我?
    接着她遍体生寒。
    他们会讨厌、谋害、牺牲掉我吗?
    第一次见面的外公,两袖清风、慈爱而柔和,他的身后立着蔑视与冷漠、轻而易举摧毁她的京都世家。
    他们和摘星楼的杀手一样可怕残酷。
    她颤抖握住将要感受不到的山嵋和长林。
    这时妘夏子愤怒的说:“好好害怕!卢卿云,她同我阿姐一样,被你们家合起来欺负了!”
    上官大君皱眉不悦,卢氏气得要开口。
    卢卿云躬下身,“对不起。”
    京都仙门鸦雀无声。
    外公握起刍狗退缩而绷紧的手。
    “好好,来陪伴外公左右,我们和姥姥去看天下风景,如何?”
    卢氏愣住。
    容辉皱眉,下令属下停止去杀东摩妖人。
    妘夏子急怒提起眼睛绿幽幽的母黑豹,“这是我们青湖妘氏初生女儿的礼物!好好,东摩族的母屋是你的故乡和根源,和我回家去!“
    刍狗低头,发现自己的一只脚没有了鞋子。
    她不相信卢家、上官和京都的一切。
    她在赌命,赌自己和山嵋长林的生死。
    刍狗抬起脚。
    小舅公看到一身中原衣冠的她朝自己走来,竟然激动得掉出泪水,“好好,母神要你回家。”
    变成去过东摩的‘荡妇’又怎么样?
    她不是‘荡妇’时,上官和卢家也伤害她、不在乎她。
    刍狗抬起徒儿寄宿的金簪给妘夏子看,小声的说:“舅公,在这里。”
    她永远的离开了生出她的父母与京都,与这里的一切切断。
    妘夏子高兴极了,把碧眼小母豹塞进她怀里,两条黑蛟凑来大头,闻记她的气味。
    卢卿云看着他们,长叹一口气,手指上的碧玉戒指发出光芒。
    一个似乎睡去的女子浮现空中。
    小舅公见到姐姐的尸体,立时红了眼眶,两头巨大黑蛟发出‘哞哞’悲吼,思念的低头闻触死去的女子。
    仙门修士惊呼。
    那具女尸虽然闭住双眼,却和上官刍狗的相貌极为相似。
    卢氏如遭雷击,愕然捂住嘴。
    早逝的母亲和她的大女儿,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她滑落一滴泪水,喉中似有千言万语,但却被全部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外公长叹一声,屈膝向妘夏子跪下。
    “我当年不该带走阿姒,她在京都从未习惯,也不再快乐,是我亏欠东摩族,让她年轻早死。”
    黑蛟张嘴吞下刍狗姥姥的尸体,小舅公冷怒的哼一声,把安静的刍狗抱上另一头黑蛟。
    两头巨蛟腾空而起,长尾在地面拍出裂痕,离开京都世家。
    卿云先生仰头目送他们消失,拉动二胡,悠长悲凄,连绵不绝,诉说爱恋,诉说离别。
    容辉叫喊“母亲!”,急忙扶住瘫倒的卢氏。
    她满脸的泪水,失神的望着稍纵即逝的母亲与女儿。
    她们在京都被诅咒了一样,都是在迷途中寄居的过客。
    刍狗坐在黑蛟背上,沉默注视小舅公施咒术,让金簪坠的两颗玉柿子明亮起来。
    她把簪子贴在脸上,感受两道凉风,闭上眼睛。
    妘夏子在旁边洪亮的说:“好好,阿姒迷了路,你与阿姐一模一样,是因为她想回家了。”
    刍狗说:“舅公,我不叫‘好好’,我是凡人。”
    舅公生气拧眉,认定了‘好’,问也不问她另一个名字。
    他十分认真的说:“你不跟对娇娇不好的男人姓。你的太姥姥说阿姐的第一个女儿叫妘好,这才是你的真名字!”
    小舅公仔细打量她,黝黑俊丽的脸上满是欢喜,伸出大手道:“把孩子们交给我,舅公保他们魂灵不消。无女就断种,无女水不流,东摩族兴旺,是因为有好女儿!”
    见刍狗在认真听他说话,妘夏子高兴极了,在黑蛟背上哼唱东摩族的古老歌谣。
    “母亲和女儿相依相靠,孤身的女儿悲伤欲绝,‘我的女儿啊,我从未离开你,不要伤害身体,祭祀少许食物,我就知道你的思念’。”
    “女人是家的骨,情人抢走兄弟的猎物,同骨的姐妹兄弟不团结,不会得到母神的原谅!女管生,男管死。没有女人,没有家!”
    第二卷 牝马之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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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完,后面是最后一卷了,女主有归属和强力亲友,会和伊仙臣见面,会复仇清算......喜闻乐见的乱起来吧.......(一百章以内)
    东摩族原型来自母系社会民族风俗的纪录和研究论文,可搜文献数据库啥的。自然界里母系的有猫、狮子、鬣狗、蜜蜂蚂蚁、鮟鱇鱼、双锯鱼等(自然界啥组合都有,老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