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宝珠得孟十三之命,先请来继续招待文捕头的楚管家也在当场,自也是亲耳听到了。
他愣了愣,随即回过神儿,暗下思量着,要不要立刻使人出府,火速到吏部找楚志,让儿子赶紧将此事儿上报老太爷?
还是再等一等,看老太太能不能拦下大小姐?
文捕头在奉命问询各府公子小姐之前,也在公堂上听过习家小姐阐述乔家小姐之死的经过,倘若习家小姐所言句句是真,那么乔二夫人状告习家小姐,明显就是想找人给乔家小姐填命。
无疑,习家小姐便是那个被选中的无辜女娘。
孟大小姐又已明言愿为习家小姐辩证一番,如此也佐证了习家小姐所言非虚,如此与其他五府相较,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之事,孟大小姐不仅不退,反是迎难而上,只为公道二字!
如此英勇,哪里是悍匪,实是帼国不让须眉才对。
待此案一了,他家去定要同闺女好好讲讲。
楚管家左右摇摆,迟疑不定,最后还是选择先静观其变,看看孟老太太的意思,他再行动不迟。
长春院,上房德仁堂。
孟老太太一脸肃色:“你当真能做到?”
“能。”孟十三毫不闪躲地迎上孟老太太锐利的眼眸。
“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事在人为,而有些事情,成事在天,并非你说能,便能。”孟老太太很疑惑长孙女这满身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奉劝长孙女道,“有信心是好事儿,可光有信心,未必能成事儿。”
“祖母,孙女儿只信谋事在人,只要孙女儿全力以赴,便没有孙女儿想办却办不到的。”孟十三已然不是自信满满了,已然是口气大过天。
孟老太太一愣,随即被逗得笑出声:“夭夭啊夭夭,你这是要跟祖母立下军令状不成!”
“可以。”既已决定要捞回习嫣婈一条性命,那么孟十三便没有理由把自己卡在祖母这儿,“祖母若能同意方才孙女儿所言之事,那么孙女儿也能向祖母作下保证,立下军令状。”
刘妈妈被孟老太太差使去外院办事儿,今日都是赏夏在孟老太太身边侍候,初听得孟十三欲往京衙公堂为习嫣婈作证,她尚不觉得这有何出格,到底涉及一条人命,大小姐心善,自是能帮则帮。
待到此时此刻,她方慢慢睁大了一双眼,满满的惊色。
大小姐果真是大小姐,在老太太面前,连军令状都敢立下了!
府里三位,不,四位公子,除却回府不久的二公子,大公子、三公子与四公子,自幼在老太爷、大老爷跟前,没少被逼着立下军令状。
她听刘妈妈同她们四赏说过,特别是大公子,长至今岁二十有一,是在老太爷与大老爷面前,立过最多军令状的,因此没少挨家法。
简言之,但凡立下军令状的孟家子弟,若到最后没完成,是要领受家法的。
孟府的家法,轻则杖十,重则杖三十,最重则杖五十。
杖十必皮开肉绽,杖三十必奄奄一息,杖三十那是必死无疑。
孟家虽非武将之家,规矩亦十分严明,言出必行,令行禁止,无论哪位公子小姐立下,便无反悔的余地!
大小姐同老太太所言之事,她虽不大懂,用她有限的脑子想,却能想到不易二字,随着从老太太的反应与神色之中,擅察言观色的她确定了那件事儿非是不易,而是极其不易。
这般艰难之事,连老太太都不看好,大小姐竟是为了习家小姐,便要在老太太跟前立下军令状!
大小姐何时与习家小姐如此私交笃定,连性命都可彼此交付了?
她诧异不解地看向宝珠。
宝珠意会到视线,侧脸看去,看到赏夏脸上的狐疑,她自胸腔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儿,而后毫无表示地转回脸。
赏夏见宝珠不给她回应,亦是无法,正回脸继续静侍着。
实则赏夏想错了。
孟十三尽全力救习嫣婈,有习嫣婈本为无辜之故,也有习匡镜跪求她之故,更有她欲借此案达到她其他目的之故,与私交无关。
何况,她与习嫣婈也没什么私交,更不可能信任到足以彼此交付性命。
宝珠心里实则也有许多想法,只是这些想法最终汇成一条,那就是自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小姐病后大变,她与金银察觉,却决定守口如瓶的那一刻起,小姐的胆儿再肥,再做不可思议之事,她们都能很良好很快地接受。
于她们而言,小姐能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军令状,作为孟家下人,她也是知道的,清楚立下军令状,将意味着什么。
不过不要紧,她相信小姐,定然是有把握,才会立下军令状,既是有把握,小姐能办到,那便没什么可惧的。
虽说如此吧,心里自我消化建设得差不多,宝珠还是有些担心,只是那一丝担心,被她很好地掩盖住了。
怎么着,在上房,在老太太跟前,她可不能拖小姐的后腿儿。
小姐都不惧,作为心腹大丫鬟,她怎能惧?
宝珠瞄了眼孟十三,努力学着自家小姐的不动声色。
孟老太太一听到军令状,脸色再次严肃起来,且较之最初,要严厉上几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孙女儿知晓。”
“你又可知立下军令状将意味着什么?”
“孙女儿知晓。”
“若败,认罚?”
“孙女儿不会败,倘若不幸败了,孙女儿认罚。”
孟十三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她既是已定决心,连军令状都主动提了出来,迈到这个地步,她不可能退缩。
孟老太太却是在孟十三最后一句应答之后,些许有些好似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
当年绾绾入主中宫,坚持不让孟府从族亲之中,再选出妙龄女娘送进后宫,成为绾绾的左臂右膀,为绾绾保驾护航,于诡谲莫测的后宫之中,替绾绾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算计。
可就在那样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的那个最艰难的时刻,绾绾也没能同意此法。
绾绾言,后宫已磨灭一个孟家女,何必再牺牲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