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天黑,弯月轻洒下来的月辉,只照亮了御街的一边。
孟十三趁宝珠和车夫没注意,把小蛐蟮往月辉照不到的另一侧丢去。
一个完美的抛线,小蛐蟮精准落地,落在一棵槐树底下,很快与黑暗融为一体。
孟十三瞥了眼,再没看到小蛐蟮那既雪白又胖墩的身影。
她愉悦地弯起嘴角。
风筝于暗处藏匿着,乃是受孟十三之命,孟十三一到御街,她便看到了,但既是孟十三没让她现身,那她就不能出去。
她的任务是暗守着宫门,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跟小姐禀报。
故而在没收到小姐让她现身的命令之前,她就得继续蹲守着。
这般想着,风筝也就没太注意孟十三,而是继续一副心神儿放在宫门前。
是以,她和宝珠与车夫一样,同样是没看到孟十三把小蛐蟮丢至槐树底下的举动。
再转动眼眸落在孟十三身上时,便看到孟十三往她这边望的视线,她这一转眸,直接就和孟十三对上。
两道目光,隔着三丈左右,于半空交汇。
风筝心里一咯噔。
不知为何,她觉得小姐望向她的这一道目光,不像是随便一望,而恰好凑巧地望到她所隐匿的位置的,更像是小姐早便知晓她藏在此处,精准地望过来的!
孟十三确实是早知风筝隐匿之处的。
缘由很简单,她早在风筝身上寄放了她一丝妖气。
这丝妖气是她让风筝出来蹲守宫门情况之际,暗下悄悄放到风筝身上的,也无法存放太久,大约也就能在风筝身上放一个晚上的时间。
故而这会儿妖气还在风筝身上,只要妖气还在,她便能顺着妖气的气息找到风筝所在的具体位置。
风筝到底是人,而不似已生出灵性的小蛐蟮。
故而虽是以同样的方式,能让她顺着妖气的气息找到风筝与小蛐蟮,但两者的区别甚大。
风筝身上有她的妖气只能是一时,不像小蛐蟮已然是与她的妖气融为一体,让她可以通过她的妖气寻到小蛐蟮的踪迹。
今夜尚未过去,风筝身上仍带着她的妖气气息,她自然是能很精准地把风筝所藏的位置给找出来。
就在离宫门三丈左右的那棵百年槐树上。
枝繁叶茂,树冠成阴,遮天蔽日,倒是一个很好的隐匿位置。
不过,现在,该出来了。
孟十三定定地望着风筝暗藏的高处,紧盯着好几息,明确感受到风筝与她目光在空中交汇之后,她缓缓侧过脸,目光落在孟府大车上。
风筝立即明了:小姐这是让她回了。
而此一明了,也让她不再只是觉得,完全确定了自家小姐确实知晓她隐匿的位置,一眼就精准地锁定了她所在的这棵百年槐树上。
她为此感到震惊。
随之而来的是,她开始自我怀疑。
什么时候她隐匿得如此失败了?
但想到她在浓密的树冠枝叶中藏了这么久,丝毫也没有引起守卫宫门的禁卫军的半点儿注意,她又觉得她隐匿的本领还在。
既然她的身手没退步到如此之逊,那她会让小姐发现,定是小姐高明!
至于小姐为何如此高明……
风筝边寻着机会撤退,边想着缘由。
想着想着,她想到了前主子崔瑜。
想到前主子,她顿时豁然开朗。
连崔七公子那般的人物,都回回得折在小姐手里,次次落于下风了,那她不过是从小小部曲,过渡到小小武婢,她的踪迹会被小姐发现,好像也没那么大不了了。
宝珠一个没注意,风筝就已经出现在孟府大车的另一侧。
她慢慢地走了出来:“小姐。”
“风筝?”宝珠惊讶到捂住嘴儿,而后又跑到大车的另一侧看了又看,完全想不通风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必再盯着了,回府。”孟十三说着走向脚凳。
“诺。”风筝扶着孟十三的手,让孟十三的脚稳稳地踏上脚凳,再稳稳地进到车厢内。
宝珠从另一侧上车,跟在孟十三后面进入车厢。
风筝没有进车厢坐下,而是坐在车驾边,和车夫一同赶车。
“驾!”车夫一上车坐稳,便挥动马鞭。
驶出御街,孟十三想到自己出府前同赏春交代的:“去宝莱楼。”
宝珠那会儿跑去让车夫备车,没听到孟十三交代赏春的言语,一听还以为孟十三是想吃酒了,皱着一张脸劝道:“小姐,这么晚了还吃酒,不太好吧。”
风筝也觉得不太好,不过她啥也没说,直觉告诉她,小姐要到宝莱楼去,应不是为了吃酒。
果然接下来就见孟十三摇头:“祖父年岁大了,不能吃太多酒,我去接祖父回府。”
顺道她有话儿要问问祖父。
宝珠这才想起来楚志今晚在长春院院门外,遇到小姐时同小姐禀的事情,立刻恍然大悟:“对哦,奴婢把这事儿给忘了!”
风筝不知晓此事儿,眼下知晓也不晚,直觉又告诉她,小姐要去接老太爷回府,定然是有什么事情。
也不是她笃定小姐无利不起早,而是小姐既在前头命她盯着宫门,那宫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事关太子殿下与大公子,老太爷乃是吏部天官,肯定比小姐知晓的要多,至少在今晚,要比小姐知晓的多。
小姐除了忧心远赴岭南的二公子,还要担心眼下在宫里出了事儿的殿下与大公子,若是能从老太爷口中得知一二,小姐也能安心一些。
孟府大车在宝莱楼大门前刚停下,便见到季楗搀扶着孟天官走了出来。
孟十三一惊,赶紧下车冲着季楗一礼:“世叔!”
随着走到孟天官另一身侧:“祖父,您怎么了?”
“姐儿莫担忧,世伯只是有些酒多了。”季楗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孟十三了,不由又有些感叹,“姐儿一及笄,果真是不同了。”
孟十三闻言,想起宝珠曾同她提过的一件事儿。
此具身躯的及笄那日,季楗携带季夫人与儿女到孟府参加及笄礼,期间看到原主待曾府长房的态度很是冷漠,还在暗下摇头叹息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