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玉嘴角慢慢上扬,双眼缓缓睁开,眸子闪过一丝妖异的黑芒。
孟十三看到这一抹黑芒,也是慢慢扬起了嘴角:“说说?你是谁?”
她就说么,能让时兰溪那样不顾名声也要抢到的古物,绝不可能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红花瓷小碗。
孟十三一开口问是谁,桐玉和钗玉齐齐又退开了两大步,两张脸是同样的惊恐。
她们早便被赏春姑姑告诫过,在小姐身边侍候,莫要大惊小怪的。
可眼前这情形,如何教她们不大惊小怪?
且眼前这情形,已然不单单是大惊小怪了啊!
但随着视线一转,转落在淡然得跟平常没两样的孟十三脸上,她们又同时被安抚到了。
小姐就像是定海神针,有小姐在,小姐都不怕,她们怕甚?
她们不但不能怕,她们还要时刻准备着,如若被什么不知东西附身的岫玉暴起,她们要即刻护到小姐跟前,绝对要护小姐周全。
如此,方是正理!
二玉惊惧深恐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坚毅。
尽管此坚毅之中,仍略带着掩都掩不住的惧色,却也半点儿不妨碍到她们想要护住主子的决心。
孟十三所有心神儿尽落在岫玉身上,并没有察觉到桐玉钗玉的变化,倒是岫玉察觉到了,呵呵地笑了起来:“明明都怕得要死,还能忍住不往外逃,可真是赤胆忠心得很呐。”
孟十三闻言,方瞥了瞥座椅后面的二玉:“你们要是怕,便退到堂外去,守在院子里就行了,待到我唤你们,你们再进来就好。”
二玉疯狂摇头:“奴婢不走!”
不走?
孟十三微微挑了挑眉,扫过二玉不自觉打颤的腿肚子:“下去吧,你们在这儿,不但保护不了我,还会妨碍到我。”
铜玉和钗玉相互看了看,俱不作声。
“退下!”孟十三随后令道。
“……诺。”二玉不得已遵命。
二玉退出明晓堂,孟十三才正脸看回一脸妖异的岫玉:“现在,无人打扰了,说吧,你是谁?”
岫玉站起身,在明晓堂里转了一圈,而后往堂外望了望,望到二玉紧守在廊下石阶旁,她笑了笑:“你这两个丫鬟,长得可真不错。”
“再不错,亦与你无关。”孟十三冷声打消岫玉眼下脑子里,那不该生出来的念头。
岫玉扭扭捏捏地坐回座椅里,她刚附上身,对此具人身还不是很熟悉,走上一圈便已使尽了她残存的妖力:“你该知道,我要是想有关,有的是法子。”
“是么?先说说,你到底是谁?”孟十三有信心不让附了身的岫玉伤害到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故而她最关心的,还是最初的问题。
“麒麟。”岫玉也没再废话,痛快地道出自己在凡人对她的称呼。
“麒麟?神兽麒麟?”孟十三讶道。
岫玉眨了眨眼:“那倒不是。我祖籍昆仑洲,犹记得我被一位姓郑的大人带回中原时,那位郑大人见我与古籍之中,所描述的瑞兽麒麟极为相似,便也将我称之为‘麒麟’。”
孟十三点点头,颇为欣赏岫玉的实诚:“明白了,你是麒麟鹿。”
“你要这么称呼我,也可以。”岫玉也听说旁人如此称呼过她,故而她并不反感,甚至觉得麒麟鹿,更为贴近她的本体原形。
“你要修炼成妖了,且已化形,如何还保留着作为兽时的习惯,一附上我这丫鬟的身,便迫不及待地去舔食柱子?”孟十三可没忘记宝珠她们说的,岫玉舔了许久的私库外面的那根柱子。
岫玉不好意思道:“那是本能。纵然再过千百年,当真饿极了,见到柱子或树干,我还是会舔的。”
“你倒是坦荡。”孟十三赞一句。
岫玉仰起下巴:“那是当然,我不屑于惺惺作态。”
孟十三好奇地问道:“那你缘何死了,仅剩的一缕残魂还附在一个小碗上?”
“当年我也是冤死的!”说起这个,岫玉微微动气儿,“千年的雷劫,我本是能捱过去的,偏就那时一个凡人小娃儿路过,我为救那小娃儿,分出一半妖力去护住他,这才被雷劫劈得妖魂尽散!”
“那你这一缕残魂……”
“当时小娃儿手里捧着一个小碗,我及时躲了进去,才得以保存下这一缕残魂。”
“红花瓷小碗?”
“正是!”
孟十三哦了声:“那也算有因有果。”
“算哪门子的有因有果?没那小娃儿,我现在都是千年的大妖了!”说到激动处,岫玉又站起身,指着外面的天地愤愤不平地说道,“那广阔天地,还不是任我翱游!我何至于委屈巴巴地窝在一个小破碗里面,直等到小碗摔地上,我这一缕残魂方得以出来,才得以附于人身,再吐人言!”
“那你就没想过,千年雷劫,也包括小娃儿给你的劫数?”孟十三作为活了千余载的大妖,上天的路数,她多少有些了解。
天地万物,无形无象,又相生相克,人为万物之灵,麒麟鹿活了千年,历经雷劫,除了天象,人当然也可以是以劫数的形态出现。
麒麟鹿救下那凡人小娃儿,虽未成功渡劫,却也是结了个善缘。
此善缘的结果,方得以让麒麟鹿的一缕残魂依附于小娃儿手中的红花瓷小碗之内。
故而她说的这个可能,并非唬麒麟鹿的,而是大有可能。
岫玉是如何想也想不到孟十三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她瞠目结舌了半晌,方略略回过神儿来,不可置信地反问道:“这人如何能成为劫数?”
“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孟十三道出《尚书·周书·泰誓》中的一句,借此回答麒麟鹿的疑问。
岫玉没读过《尚书·周书·泰誓》此书,但孟十三说的那一句的意思,她还是听得懂的。
当时,那位郑大人千里迢迢将她从昆仑洲带回中原,此后她在中原扎根,边修炼边修习,亦读过凡人的诸多书籍。
虽未尽数通晓,然基本的释义,她都是能听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