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姜穗捏紧了手指，声音都有些颤抖。
    “姜家族人，血染大地。”
    “可依旧抵挡不住那些裹着黑气的生灵。”
    “他们大肆屠杀。”
    “我姜家老祖，长老，数名天骄，接连自爆，才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
    “为北乾洲所有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我们往南一退再退。”
    “但那些裹着黑气的生灵紧咬其后，我们甩不开，躲不掉。”
    “人，死了一批又一批。”
    “完全看不到希望。”
    “我欲强行祭出祖器，再杀出一条血路来。”
    “但是，祖器太强大了。”
    “以我当时的修为，没办法完全催动祖器，依旧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没办法救下族人，更没办法救天下人。”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壮士断腕。”
    姜穗说到这里，便停下了。
    众人都在等着姜穗继续讲，但是等了好久，姜穗都没继续。
    云汐忍不住问道：“然后呢？如何壮士断腕？”
    姜穗抿着唇：“以一城之百姓……”
    “一城百姓？”姜婉婉惊呼一声，双手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姜穗点点头：“对，一城百姓，几十万人，皆断……”
    姜婉婉抿紧了唇，脸色苍白。
    姜穗继续道：“我们退守至青洛城后，没法再退。”
    “因为身后，再无险关，一马平川。”
    “如果让他们越过青洛城，便可如同一把尖刀直刺腹地，我们将守无可守。”
    “整个北乾洲都会陷入一场浩劫。”
    “所以，我兵行险着，准备赌一把，用整个青洛城。”
    “我以姜家新任族长的名义告诉退守青洛城的人们，那些恶人已经被姜家秘法拦住。”
    “我告诉他们，恶人追不过来了，让他们安下心来休养。”
    “实际上，我只留了一道分身在那里。”
    “我早已经退出了青洛城。”
    “姜家在整个北乾洲民众的心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所以他们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他们开开心心的准备在青洛城开启新的生活。”
    “他们相信，我们姜家人真的将那群恶人拦在了外面，不可寸进。”
    “却不知，我骗了他们。”
    姜穗的眸底，带着一抹苦涩，越来越多的血泪滚落。
    看起来有些可怖。
    众人都没有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姜穗落泪。
    姜婉婉犹豫良久，上前一步，递过一方帕子：“老祖，给……”
    姜穗没接，只胡乱抬手，抹去血泪。
    整张脸被抹的血红一片。
    姜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就在他们庆祝得救，迎接新生的时候，那些恶人们来了。”
    “带着滔天之势，迅速占领了青洛城。”
    “几十万人，皆惨死。”
    “我于城外，借助几十万怨魂的煞气，终于再次成功激活了祖器。”
    “而我……”
    姜穗再深吸一口气：“我吞噬了族人，强行晋升了修为。”
    “终于，我操控了祖器，斩杀了恶人。”
    “全部斩杀。”
    唐初脸上带着悲戚：“以一城为代价，虽然惨重，但当时你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么舍一城，要么舍整个北乾洲，乃至整个万星界。
    如果他是姜穗，他也会那么选。
    姜穗蹲下，神情痛苦：“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可偏偏，还有后续。
    她被一城几十万的煞气沁染了，她手里的祖器变成了魔器，她也变成了魔头。
    她将手里的武器，对准了北乾洲腹地的那些生灵。
    她与祖器融合，又被煞气沁染。
    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变得和那些恶人一样，将屠刀对准了自己人。
    一刀下去，血肉横飞。
    北乾洲，血染大地，到处都是一片暗红色。
    人间炼狱。
    无数修仙者在她身边自爆，企图阻拦她。
    她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
    看到满目疮痍的北乾洲后，她心如火焚，也选择靠自爆，脱离魔器的控制。
    自爆后，她本应魂飞魄散。
    但天降功德。
    将她的魂魄重新凝聚，立于天地间。
    她虽舍了一城，她虽被沁染煞气大开杀戒，但她救下的人更多。
    北乾洲北边的人虽然都死了，但其他方向的人还活着。
    万星界其他洲的人还活着。
    只是，北边残存的人却不那么认为。
    他们觉得她是大魔头。
    他们觉得她该死。
    她也这么觉得。
    所以，被人唾骂她默默承受着，然后又把得到的那些功德用来凝聚魂魄，打开轮回路。
    功德用尽，但并不能将全部的死者都送入轮回。
    还有残余。
    而功德行事，是可以屏蔽的，所以才没有这一部分的审讯记录。
    也因此她的因果才显示极轻。
    听着姜穗将缓缓道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说她是救世主，她入魔杀人了。
    说她是魔头，她又救人了。
    他们没有资格替那些被她杀死的人，以及亡者的家人们原谅她。
    姜婉婉抿着唇：“那您救的那些人呢？他们不为您说话？”
    姜穗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好一会儿后，才声音沙哑的说道：“一个会入魔的救世主，怎配当救世主……”
    姜婉婉闻言，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唐初看向姜穗：“那些功德，完全可以够你重新凝聚肉身的。”
    姜穗摇摇头：“我姜家，该顶天立地。”
    唐玥目光灼灼的盯着姜穗：“我记得初见时，你说你不过是犯了小错，万年早偿还完了。”
    姜穗这个鬼唐玥都不记得，更何况她说过的话。
    这是小三提醒的。
    姜穗叹了一口气：“煞气入体，魔器融合，我虽然最后清醒了，却难免会被影响。”
    “被影响时，我会觉得我没错，被关地狱不公平，时刻想着出去。”
    “不被影响时，我会止不住自责。”
    “如果当初我再强大一些，煞气和魔器应该就影响不了我了，我就不会大开杀戒。”
    “直到地府归来，轮回重现。”
    “我被审判，充入基层。”
    “那些入体的煞气和魔气才全然消散，不再影响我。”
    姜穗的目光，落在姜婉婉的身上：“我是救世主，亦是杀人者，我愧对姜家。”
    “所以，我自除于家族，从此不再是姜家儿女。”
    “你这一声老祖，我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