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雷古勒斯跌跌撞撞地撞开了门,他面色苍白,屋外大雪纷飞,可他身上的冷汗几乎要浸透外袍。在看到他这副模样的那刻,克利切简直要尖叫起来。
“我有些太冷了,克利切。”他打断了克利切即将脱口而出的喊叫,疲惫地说,“能给我准备一些热汤吗?”
“当然、当然,克利切会给少爷准备好热汤,他看上去实在太糟糕了,必须要立刻得到休息——”
克利切絮絮叨叨地去了厨房,雷古勒斯深吸一口气,在上楼梯时有好几次他差点失去平衡摔下去,但最终还是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门口。进门时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这让他费了很大功夫才打开门。
“咳咳、咳咳咳!”
在关门的那刻,他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但他早已经吐不出什么,强烈的反胃与恶心刺激得他眼前一片模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晕眩让他视线出现大片噪点,他不住地咳嗽,好像要将肺都给吐出来那样用力。
“哗啦啦——”
他不住地洗手,任由冷水让他僵硬的手更加冰凉。早在离开时他就已经用了不知道多少次清理一新,可那种血液溅射在身上的温热黏稠感至今依旧残留,雷古勒斯用力地冲洗脸和手臂,直到皮肤开始刺痛。
早就已经干净了,可为什么他还能闻到血腥味?
胃部痉挛着抽痛,他已经将所有能吐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逆流的胃液让雷古勒斯极其痛苦,他捂住头,缓慢地蹲了下来。
食死徒在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追求权利的道路上总会有人死亡,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许久前他就深刻认识并且理解,可在亲眼目睹麻瓜被残忍虐杀后还是感到极其不适。
假期一开始,他就接到了信,里面说他应该开始接触一些食死徒的事情,雷古勒斯早就心怀期待,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没想到上来他就跟着其他食死徒一起出任务,当然,食死徒没有给他分配什么杀人的事,说他年龄太小要先熟悉一下流程。听到要一起出行时他就意识到,杀人是他迟早要面对的事情,光是布莱克家里就挂着一排家养小精灵的头,虽然他还没有杀过人,但对此并不陌生。
雷古勒斯觉得他能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在他的想象中,死亡是瞬间的事情,中了索命咒的人会立刻被击碎灵魂。他早就见识过这样死去的麻瓜。
他也知道食死徒们杀人不会用这么轻松的方式,毕竟食死徒以杀人取乐的事情他听得很多。
但雷古勒斯还是低估了食死徒的残忍。
他看着食死徒冲进屋内,将睡梦中的屋主拽出,把各种魔咒用在可怜的屋主身上。刺耳的惨叫在魔咒构架的区域内被他们独享,平民因为各种可怕的方式死去。短短一个晚上,雷古勒斯就见识到了所有黑魔法用在人身上的效果。
他以为自己早就接受和默认了,事实证明,话语与现实天差地别。在集会上,他最多只是觉得太粗鲁,一点没有纯血家族的荣耀感;可在看到食死徒将魔杖捅进平民的口中使用魔咒后的场面,他几乎无法冷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恐惧与厌恶。
那天回到家后,他闭上眼睛就是那一幕,半梦半醒间,总能看到刺目的猩红。
生平第一次他产生了退缩。下一刻他就唾弃起这样的自己,他早就知道成为食死徒要做什么,只不过今天终于看到了而已,只是这样就想要放弃,有什么资格承担起布莱克之名?
他继续坚持再与食死徒一起外出,雷古勒斯觉得他或许只是刚接触不太习惯。事实上,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当然也可能是迅速麻木,不出几次就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现场和食死徒闲聊。
看来只是对他的冲击太大,果然还是要提前接触,总有一天他能接受的。
雷古勒斯按捺下心中隐隐的不安和抗拒,如同之前无数次。他本以为这个假期结束后他能感觉好一点,直到昨天晚上。
昨夜他照常出门,一如既往地守在出口。食死徒在袭击巫师的时候总会出动数倍的人,每次都一拥而上将袭击对象团团包围,这么多次从没出现过例外。
所以他都是在门口布下隔绝声音的魔咒,然后观察有没有其他巫师到来。这个工作很轻松,他最多会听到屋内的惨叫,有时候连死状都看不到。
就在雷古勒斯努力放空大脑想忽视屋内接连不断的黑魔法波动与混乱的声响时,大门突然被撞开,伴随着食死徒的怒骂与诅咒,身受重伤的巫师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他四肢都有些残缺,以至于跑出没几步就重重摔在了雷古勒斯的面前。
在他摔倒的那刻,大片血液溅射到雷古勒斯的手臂乃至下颚,刚从伤口中涌出的血液滚烫,下一刻又变得冰凉。
“救、救命!求求你……让我死吧,让我死——”
巫师声带都受到了损伤,叫喊的声音嘶哑难听,雷古勒斯愣怔地看着他,直到后面的食死徒追上来,一脚踩在他的伤口上。
他陡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食死徒啐了一口,“腿都烂了还敢咬人,等会一定要让他好看!”
说完食死徒就又进屋去杀其他人,只留下雷古勒斯与倒在地上的巫师。
“求求你,让我死,杀了我,让我死吧……”
已经神志不清的巫师翻来覆去混乱地说着这几句话,他的血流得越来越多,整个雪地上到处都是深红色。
雷古勒斯见识过食死徒折磨人的手段,尤其是这种让他们感到恼怒的巫师,绝对会被重点关照到生不如死。
他感觉裤腿被巫师拽住,低头,就看到了一张满是血迹的脸。
“杀了我,求求你……”
身后已经能传来食死徒们的声音,在人影即将到来之前,他蹲了下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备用的小刀,然后刺进了巫师的心脏。
巫师没有任何挣扎与反抗,无声地注视着他。他看着巫师的眼睛黯淡下去,直到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
他无法用出索命咒,只能选择刀。刀尖刺进皮肉那种仿佛扎透皮革般有些钝与鲜明的手感令他胃部翻涌——雷古勒斯非常肯定,此生他都不会忘记这一瞬的感觉。
“咚咚咚”
门外隐隐传来克利切的声音,“少爷,热汤已经好了。”
“帮我放在门口吧。”雷古勒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情绪,“我一会就喝。”
这是必经之路,他总得迈出这一步。无非早晚问题。
一直以来他都对黑魔王无比崇拜,对加入食死徒感到自豪。可如今他只能感到恐惧,这种情绪万般堆积,他心中有无数话想要倾诉,这让他拿起了笔。
颤抖的手握不住笔,在纸上的第一道就划出了极为不规则弯曲的痕迹。
他回来的时候天尚且处于一片黑暗,他一直写着,一股脑地将脑内乱糟糟的一切都尽数挥洒在纸上。他写了很多很多,直到晨光熹微。
桌上堆叠着无数散落的纸张,惊惧之下较之往日潦草许多的字迹遍布。他看着这些东西,然后全都收起扔进了柜子里。
他想要倾诉,却不知道可以传递到何处。
赶在沃尔布加起来之前雷古勒斯打开房门,将早已经凉透的汤端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