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张露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以后,陈司祈三不五时的会在霞飞路那边驻足。
哪怕,他只能远远的看一眼母亲的背影也能开心个半天,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血浓于水母子相连。
且说,张露浓自那晚生日宴之后,这心里一直也惦记着儿子,可她又想不好由头去见儿子,为了化解杂念,她唯有寄情于工作。
试图借着工作来麻痹她的思念,唱片公司在她的经营下,也是日趋渐长,慢慢的也有了收益。
这天,她刚坐车来到家门口,正打算按门铃进屋,余光瞥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跟在她身后。
“让我猜猜这是谁啊?鬼鬼祟祟的跟在我身后,嗯?”
张露浓心下了然,遂压着笑,佯装严肃道。
“阿姨,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我爸爸住一起?”
果然,陈司祈“噌”的一下,从拐弯处蹦跳至张露浓的面前,只见他歪着头,一脸认真的问道。
闻言,张露浓瞬间语塞,欲跟儿子解释大人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六岁小孩所能理解的,但,话到嘴边,她又给生生咽回去了。
……
“司祈,阿姨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这一切,但阿姨只想跟你说,你如今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你懂吗?”
张露浓踌躇了许久,深呼一口气后,蹲下身摸了摸陈司祈的头,挤出一丝看起来比哭还难看的笑。
“阿姨,您别哭,我跟你闹着玩的,其实我早知道您是我妈妈了,我刚那么说,是逗你玩的,对不起,我错了。”
见状,陈司祈瞬间慌了神,他本意可不是想惹哭母亲啊。
“你说你早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张露浓闻言,眉头不由的一紧,一把拽住儿子的小手道。
“好痛啊,你抓的我好痛啊,妈妈……”
伴随着陈司祈的一声妈妈叫出口,张露浓瞬间泪如雨下,整整六年二千一百九十天,终于让她等来了,亲儿子的一声妈,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的有多煎熬。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该这么用力的拽你,司祈,你能原谅妈妈吗?我的儿子……”
张露浓说着,忙查看儿子的手臂,见确实红了,她心疼不已,哭的不能自抑。
……
客厅里,
张露浓小心翼翼的拿着冰袋给儿子手臂冰敷,小孩的皮肤很嫩,一个不小心就会出现红印。
“还疼不疼了,司祈,刚刚是妈妈太激动了,不是故意的……”
能近距离的跟母亲坐在一处,听着母亲的关心,陈司祈满满的孺慕之思,这般想着,他不由得伸出右手,抚上了母亲的侧脸。
“妈妈,这六年,您过得很辛苦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跟您分开,但我想告诉您一件事,无论是生我的还是养我的,我都会孝顺。
幼妤妈妈很可怜,我不能因为知道了身世,就不理她了,可是,您也很可怜,我不想假装不认识您,所以,当我知道自己身世后,我没有一丝的难过,因为我将会有两个疼我的妈妈来爱我。”
感受着儿子的抚摸,以及听着他稚嫩的言语,张露浓百感交集,她一直怕身世揭开之后,儿子会因此受伤,却没想到六岁的儿子,居然这般的通达,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司祈,听你这么说,妈妈很欣慰,你的幼妤妈妈把你教育的很棒,等你以后长大了记得要好好孝顺她啊……”
张露浓由衷的感叹道,对尹幼妤的观感不似前些年的愤恨。
……
“我会的,妈妈。”
闻言,陈司祈用力的点了点头,眸光闪着坚定。
张露浓遂将陈司祈紧紧拥入怀中,感受着缺席多年的母子情。
自这以后,陈司祈会在这个点,来霞飞路与母亲张露浓小聚一下,但想着尹幼妤还不知道情况,小小的人会偷偷的来,然后偷偷的走。
但是他的反常行径,还是引起了让尹幼妤的怀疑,因为他每次回来后,不是说自己饱了,就是说自己累了,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内心升起一丝的不安。
这天午后,她决定偷摸的跟着儿子一探究竟,想看看他到底出去见了谁,谁知,却让她看到了震惊心碎的一幕。
她的儿子居然私下偷偷的跟张露浓见面,看着俩人和谐相处的画面,仿佛她跟他才是一对母子。
“陈司祈,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妈我这么多年受的苦,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你不知道吗?
你居然,你居然跟她玩的这么开心,她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连妈妈的苦,都可以抛在脑后……”
尹幼妤说着,上前一步,气的拽过陈司祈,紧跟其后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
……
“妈,你听我说,露浓妈妈她不是坏人!”
陈司祈被尹幼妤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他从没见过如此生气的妈妈,他一边挣扎着,一边解释道。
“陈司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妈我还没死呢,你个兔崽子,你太伤我心了,你啊……”
陈司祈的一句“露浓妈妈”,犹如一把利刃狠狠的扎在了尹幼妤的心上,被愤怒气昏头的她,当即,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陈司祈吃痛之下,大哭了起来,他长这么大,这还是母亲第一次动手打他。
“尹幼妤,你疯了吗?司祈他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打他?就算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但你好歹也养了他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啊?”
眼见儿子被打,张露浓心疼不已,冲着尹幼妤说出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她的亲儿子她自己都不舍得动一根手指头,尹幼妤凭什么这么对他?
“疯了的那个人是你才对,他是我儿子,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独自一个人养大的儿子,张露浓,你我的恩怨,为什么要牵扯到孩子身上,你不能因为你的儿子死了,就想着来霸占我的儿子!”
尹幼妤不甘示弱的朝着张露浓反击嘶吼着,发泄她多年来,因她所遭受陈梓言的冷待,眼泪更是如掉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尹幼妤,再听着她的控诉,张露浓不由得为之一颤,明明是男人犯的错,却要她们女人来承受委屈。
……
“你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不会过的这么辛苦,如果没有我,你们会过的很幸福……”
见亲妈跟养母为了自己争吵不休的陈司祈,再也控制不住受伤的情绪,朝着她们大吼一声之后,扭头跑了出去。
“吱嘎……”
不等张露浓跟尹幼妤有所反应,只听得传来一声汽车急促的刹车声,随后,便是行人尖叫的声音响彻周围。
“撞人了,撞死人了……”
行人被这一幕吓得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只见陈司祈直挺挺的躺在地面上,额头上鲜血淋漓。
“不,司祈,我的儿子,啊……”
张露浓猩红着眼眶,一把推开围观的行人,一把抱起儿子朝着医院赶去,看着刚刚还跟自己嬉笑玩乐的儿子,如今却是一副了无生息的样子,张露浓只觉一颗心被碾压的稀碎。
尹幼妤见状,也是吓得面如土色,紧忙跟着张露浓跑去。
“司祈,你别吓妈妈啊,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打你的,司祈,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
时济医院,手术室。
陈司祈被紧急推入手术室内,张露浓全身瘫软的坐在长椅上,一双手抖得不行,鲜红的血渍映入眼帘,是那么的刺眼。
尹幼妤则在一旁,双手合十的闭眼念叨着佛语,乞求老天爷保佑她年幼的儿子平安无事。
“尹幼妤,司祈如今躺在那里生死未卜,你满意了?他还是个孩子啊,他才六岁,在他知道自己身世那一刻,他脑子里想的全是你。
不可否认你把他教的很好,他是个推己及人会考虑别人情绪的好孩子,可就是他的这份好如今却害得他躺在那里,尹幼妤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
话落,张露浓即抬头看向尹幼妤,一双眸内尽是恨意。
“张露浓,你还在那里信口雌黄,我怀胎十月的儿子,独自抚养六年的儿子,怎么变成了你的儿子了?如果司祈他是你的儿子,那我的儿子呢?他又去哪了?你告诉我,你把我儿子藏哪去了?啊?”
尹幼妤大受打击,一把拽住张露浓的胳膊质问道。
“就因为我舞女的身份,注定不配做司祈的母亲,又因你的儿子一出生即夭折,咱们那位强势的婆婆,便想到了张冠李戴这一招,不仅强行带走我的儿子,把他养在了你的名下,也让我失去了司祈整整六年,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一番话说下来是那么残酷又扎心,让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尹幼妤,无法承受这一切的她,整个人陷入了绝望之中。
“啊哈哈哈哈,原来我的儿子早就死了,我尹幼妤养了六年的儿子,居然是你张露浓的儿子,陈梓言,曹雅娟,你们母子俩好歹毒的心肠啊,是你们毁了我的一生,啊哈哈哈哈……”
……
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的尹幼妤,忘却了陈司祈还在手术,歇斯底里的吼完后,跌跌撞撞跑出了医院,徒留张露浓一个人在原地等待。
良久,随着手术室的红灯一暗,大门即被打开,陈司祈头上包扎着白纱,被推车推了出来。
“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张露浓忙上前,焦急的询问道。
“家属请放心,手术很成功,伤者已无大碍,只需要休养月余即可痊愈。”
医生闻言,冲张露浓颔首道。
另一边,陈氏马场。
陈梓言莫名的感受到心口闷闷的,说不出来的一股难受,尤其是这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他遂上前拿起听筒,得知儿子受伤住院,他忙驱车朝医院赶去。
“这好端端的,司祈他怎么还进医院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
病房里,
陈司祈昏睡着,张露浓坐在椅子上陪在他的身侧一言不发。
“陈梓言,司祈的身世,我已经跟尹幼妤全盘托出了,她已经知道,养了六年的儿子不是她亲生,她亲生儿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你说我到底有多残忍,能对她说出这话?”
尽管内心早已塌陷,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冰冷,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毁了尹幼妤更是毁了她。
“说就说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也好,那你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儿子在一块生活了,但,这跟司祈他受伤有什么关联?”
忽略掉张露浓的话中带刺,陈梓言蹙眉问道,看着儿子缠着纱布躺那,让身为父亲的他很是心疼。
“司祈他早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可他却乖乖的独自消化了这一切,他的小脑袋瓜里,甚至想的是他长大以后,该如何孝顺我跟尹幼妤,却在目睹我跟她的争吵以后,认为自己是个错误,而冲出马路被车撞了……”
说到这里,张露浓已是泣不成声,病房里充斥着她的呜咽声。
“这个该死的女人,我看她是活腻歪了,早知道我只把儿子带回上海就好了,何苦带上她这个累赘,我本意是想着儿子一时半会会适应不了,这才带上她的,却不想还是……”
陈梓言闻言,即开口数落起尹幼妤,全然没看见张露浓看向他的眸中,尽是不可置信以及失望。
……
“陈梓言,时至今日,你还在怪责别人,在你眼里,我跟尹幼妤,到底算什么啊?
她好歹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哪怕,你并不喜欢她,但她终归也怀了你的儿子,即便这个儿子一出生即夭折,为什么,你们男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我跟她所遭受的一切,不都拜你所赐吗?陈梓言,你是怎么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仿佛你才是那个最委屈的人。”
张露浓冲着陈梓言咆哮着,不管不顾的说出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一字一句说的他脸色越变越黑越变越阴沉。
“这里是医院,你说话能顾及点场合吗?露浓,我知道司祈受伤住院让你很痛苦,但这也不是你变得这般疯魔的理由……行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说着,陈梓言便要拽着张露浓离开病房。
“在我儿子没醒来之前,我哪里都不去,我要陪着他,直到他醒来为止……”
说着,张露浓一把掸开陈梓言拽着她胳膊的手,第一次面露强硬之色。
面对她的决绝,陈梓言不由得心生不满,可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儿子,他到底还是没有勉强她跟自己走,眼下这情形也确实不能离人,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昏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