挞攋和韶合在后掠阵,眼看金兵将将冲破拦阻,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横亘在他们面前,无法再前进一步。
挞攋从自己亲军手里缓缓接过自己的长刀,他是少数几个钟情于大宋长刀的金兵将领之一,挞攋的长刀,两面开刃,是大宋八色刀之一,唤作掉刀,此刀刃长三尺,柄长七尺,重达三十六斤,乃是北宋名将种师仲的兵器,种师仲命丧杀熊岭,他的兵器却被金兵献给了主将挞攋,挞攋那是大金国有名的神力皇叔,兵器一上手,就放不下了,长短分量非常合适自己,就收为己用。用宋朝名将的兵刃来斩杀大宋军民,挞攋觉得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挞攋回头对韶合说道:“韶合郎君,此战凶多吉少,我们兵分两路,我和拔里速攻左翼,你汇合哲也不花、萧庆攻右路,不管谁突围出去,都要告诉二位元帅,这个赵构小儿,将来一定是我大金心腹大患,必须想尽办法要除掉。另外,告诉二帅,遇上赵构的军队,万万不可轻敌。”
韶合点点头,这个时候,都明白,一决生死的时刻到了,这次冲不出去,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因为,他们的后边,已经看见卷起的尘埃,那是大队宋军杀到的迹象。
韶合点点头,只说了一句话:“让我先冲。”手中大棍一举,当即拍马冲出,身后折合亲兵嗷嗷叫地跟着扑了上去。挞攋知道,这是韶合主动在吸引宋军的注意,为挞攋争取机会,毕竟挞攋身份在哪儿,韶合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虽然会承受更多宋军的攻击,但他别无选择。
韶合还有最后的六百多亲兵,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卫护,前面左右各一个百人小队打头阵,已经不再留什么后手预备队了,随后四百多人全部压上,直冲宋军右翼。
韶合对上的,恰恰是龙啸天的防区,最不幸的,是龙跃带领的北寨精锐,说是寨兵,其实都是跟随龙啸天一起出来的老军,韶合的二百前锋仅仅射出两箭,就已经冲到山坡下,带队的谋克心中那份狂喜还没有来得及表达,只觉胯下良驹一个前扑倒了下去,把这员谋克身手敏捷,一个滚翻站起来望去,马的前腿折了,不但是他,他们打前阵的二百来人,至少有一半狠狠摔倒在地,细看之下,山坡前面,被挖出了一个个海碗大小直通通的小型陷马坑,坑,比一个马蹄稍大一点,但,好用。
被前面倒下的马匹也就是稍微迟缓了一下,山坡上如飞的箭雨倾盆而至,梁景打仗,从不保留,所出之兵,就是百里挑一,山坡上二百多弓箭手的第一轮箭雨过后,金兵无一人直立。
但这二百多人的金兵,也为韶合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的中军四百来人,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自然不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骑兵对攻,大金国怕过谁?
战斗猛烈、激烈、惨烈,韶合被亲兵护卫者,很快淹没在战场中,到处都是混战的人群,韶合左突右冲,无奈越陷越深,韶合被打出了火气,怒嚎着,手中长棍上下飞舞,不少宋军都被他砸倒在地,浑身沾满了鲜血,已经逼近宋军的最后一层防线,韶合心中再次激起求生的欲望,提缰跃马,要冲一冲这最后一道生命线。
突然间,一道寒光闪过,韶合多年战场上的机警让他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滚翻下马。
韶合怒火万丈,还没有谁能一招让其这样狼狈。未曾站稳,韶合长棍横胸,扎住门户,定睛才看,心中更气,原来是一员年少宋将,手中一杆乌黑长枪,枪尖寒芒闪烁,犹如一条毒龙,韶合心中大骇,“怎么宋军之中,会有如此年少英雄?”
龙跃也是愕然,这员金将居然能躲过自己这一招,也是颇感意外。龙跃早就注意到了韶合,能接连把北寨的几位好汉扫到在地,这员金兵将领功夫不简单,自古是兵对兵来将对将,龙跃突刺两枪,将围住自己的两名金兵刺倒,长枪一摆,越步而上,一招“苍龙汲水”,蛮有把握将金将穿一个透心凉,却让韶合一招很不雅观但能保命的翻滚躲了过去。
两人都被激起了好战之心,韶合心中极为不甘被一个毛头小子一枪给逼下马,龙跃更不甘韶合躲过自己的致命一击,年轻气盛,龙跃手腕发力,枪头乱颤,偌大的枪花抖开,竟然是花分九色。
韶合心中大寒,作为大宋通,多年和大宋朝打交道,自己手下也有不少南朝降军,里面有不少使枪好手,平时多有切磋,从他们嘴里知道,大宋兵器,长短二械,手刀锥枪,最有代表性。是故宋朝多出使枪高手,韶合非常清楚,使枪的高手抖出的枪花是分级别的,九为至尊,天下少有,此子枪花九朵,怎又如此年少?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多年的战场厮杀让韶合反应非常快,不求退敌,只求自保,韶合大棍一竖挡在身前,脚下却是急退,当的一声,兵刃相交,韶合只觉得双手发麻,大棍几乎脱手,胸口一阵儿翻腾,韶合喉头发腥,不觉之中,嘴角见血。
战场之上,胜负只是呼吸之间,韶合心中已生怯意,急退两步,旁边亲卫已经补上,一棍一棒,左击头顶,右扫中路,俱是北国彪形大汉,龙跃大枪犹如毒蛇吐信,两名亲卫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是咽喉一凉,左右倒了下去,手中兵刃跌落在地,韶合大惊失色,急于再退,眼前一花,似有无数枪影闪过,韶合拼尽全力大棍抡起来要以攻对攻,肋下忽地一紧,继而剧痛传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黑,仿佛进入无边黑暗之中,那个念头还紧紧伴随着他“此子何人?”
韶合死不瞑目,在于他心有不甘,不甘死于这样一员年少无名的宋军手里,他却不知道,龙跃的一条大枪,在整个大宋,排在前五。
三招击杀韶合,龙跃眼劲儿不差得瞄上韶合的坐骑,能入韶合之眼,自是宝马良骏,韶合的马儿是一匹纯白色骏马,龙跃打眼就喜欢上了,要不,第一枪就捅上去了,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他还是晓得的。
等到飞身上马,却不料马儿并不认主,几乎要掀翻龙跃。龙跃也是杠上了,两股用力,右手一拳击在马脖子上,虽然龙跃收了力,也让这小白龙痛的吃不消,希律律嘶鸣一声,撒蹄子跑了出去,龙跃两腿狠狠夹着马腹,手中大枪却丝毫不慢,出枪必倒一人,龙跃俨然是长坂坡赵子龙再世,白马长枪,在金兵队伍里,搅得周天寒彻。
挞攋就是只老狐狸,眼看前方韶合冲击无果,反倒是丧命疆场,挞攋扭身对哲也不花喊道:“快,向东南方向后撤,快……”
聚集在挞攋身边的,还有一万来人,护着他,边走边战,还多亏韶合、拔里速、萧庆等右路死顶,挞攋以滞后掩护的千人队全军覆没为代价,终于脱离了主战场,急速向东南方向退去。
但赵构铁了心要全歼挞攋集团,留给他的,都是死路一条。挞攋率军突然回撤,也存在杀个回马枪的想法,手里还有近万人的资本,挞攋只求自保,觉得还是能够杀出重围。
迎头撞上的,就是姚政第三军的精骑,双方根本就没什么花招,一方拼死突围求生,一方一雪前耻硬撼,硬碰硬地就撞在一起,挞攋也是怒火万丈,什么时候,堂堂大金帝国的精锐铁骑,成了人见人打的丧家犬。
集团混战不同于单兵厮杀,挞攋虽然是万人敌,手中掉刀力大无比,宋军几乎无一合之力,就被劈落马下,但却没有一名宋军后退,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嚎叫着,举起长刀大枪,毫不畏惧,前仆后继,兀自吼叫着往上冲,尽管挞攋的折合亲兵也全是部落死士,但自今春南下,却从来没有碰上如此悍不畏死之宋军。
慢慢的,挞攋的大军被逼的只是后退、后退……宋军这种全然不顾伤亡的打法,挞攋还是第一次遇到,灭辽侵宋以来,挞攋也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几乎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