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三年腊月十八,赵构一行三十人,扮做李继宗的部下,悄然进驻西夏兴庆府都城。
赵构还是有些小激动,他正史无前例地在完成前人从来没有过的一件历史性大事,足以载入史册。
为了遮人耳目,李继宗让自己的内弟梁正出面,对外就说是一个宋国使团商队,入住在梁正准备的一所宅院里,还算是宽敞干净。
安排妥当,赵构开始安排使团成员展开温馨攻势,称之为“节前团拜”。赵楷带端木春明去尚书令李承常府和中书令李政府、欧阳珣去枢密使李惠府、左吉前往李继宗府,自有年礼随上。赵楷还专门让端木春明为李承常把把脉,并且声称可以去自己的住所去取一些成药“回春膏”,最是对症。
这次会晤的性质,赵构已经和李乾顺达成一致,就是秘密会晤,秘密会谈,秘密签约。所以,会晤地点,赵构提议放在官府以外的地方,以免走漏风声,为此,赵构不惜微服屈身,可见这件事,赵构志在必得。
会谈地点放在承天寺,却让李乾顺有点想不通,赵构一句话解惑,越是人多的地方,越能隐藏自己的行踪。临近春节,西夏深受汉文化影响,也是一大节日,所以,春节前,像承天寺、高台寺、戒坛寺等寺庙,可谓人头攒动,香火旺盛,这样一来,就能很好掩护他们的行踪。
这么大寺院,找几间僻静的禅房,应该不算难事,况且,还是以所属文思院的名义,承天寺自然不敢怠慢。
西夏的正房一般是祭祀用,不住人。所以,这次谈判的地点在承天寺东后园的一溜平房,西夏的一般民房是不能覆瓦的,只有官宦人家或有爵位之家,才能用瓦,不过,承天寺作为皇城第一大寺,自然不会寒酸于斯。
赵构和李乾顺的第一次见面还颇有一些戏剧性,李乾顺比赵构大二十三岁,赵构今年二十三岁,李乾顺四十六岁。但赵构可是实打实是大宋皇帝,李乾顺等候在门口的时候,看着一位年轻人身着深红色长衣犹如闲庭散步一般迈进院子的时候,那种渊渟岳峙的感觉,让他一下子认出赵构来,趋步上前,不等揖礼,却被赵构一把拉住双手,深情说道:“宋国西夏是一家,您年长构多岁,自当尊称一声老哥哥。”
李乾顺也顺势拉住赵构的双手,用力攥着,颇有一点动情,说道:“这……”
赵构拍拍李乾顺的手,真诚地说道:“既然进了门,就是一家人,老哥哥不必客气,叫我一声赵兄弟就行。”
赵构和李乾顺携手而入,脸上如沐春风,洋溢着喜气。李乾顺没想到赵构如此年轻却又这样老练,丝毫没有天朝大国的傲气,反倒是像一个邻家长大的男孩回乡一般。
分宾主落座后,李乾顺笑呵呵说道:“宋国皇帝陛下,为两国和平大计,不远千里前来斡旋,这份赤诚之心,让我十分感动。方才陛下一声老哥哥,说实在话,叫得我眼窝子发热啊。以前有些顾虑。这一句话,就全没有了。贺兰山上的雄鹰,就是要和祁连山下的骏马为伴,今天,我也不再说什么皇帝陛下,就改口叫一声赵兄弟了,可好?”
赵构笑道:“李大哥,如此甚好。”
李承常在下面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扫兴为好。至于称呼吗,就是个称呼而已。
位置很高,姿态放低,这就是一种策略。赵构才不会因为什么虚名脸面而去端着拿着,面子不是装出来的,是自己做出来的。
李乾顺也是豪爽之人,喜欢直奔主题,笑着问道:“赵贤弟,听说你对这天下局势有一些很独特的看法,大哥很想听你仔细说说,李继宗这憨货,连个话也学不清,趁这个机会,为兄想和大家一起,聆听高见。”
赵构笑道:“李兄客气了,也谈不上什么高见,就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愿意和大家分享一下。”
他来到屋子中央,侃侃而谈:“各位,当今局势,谓之宋国,是复兴强国之关键,对于西夏,可谓发展壮大之良机。我大宋举国一体,凝心聚力,图谋发展。对内,搞活经济,对外,扩大贸易,坚持开放改制,立法确保广大农民的土地利益所得,从复兴二年到现在,我国经济收入总量比靖康二年翻了一番,预计今年再翻一番。国家的发展,经济是基础,没有钱,啥事情也办不了。所以,以经济发展为核心,以国内工业发展为重点,以基础建设惠民生,这就是我们宋国的基本发展思路。老哥哥,西夏的发展,也可参照,但应该有自己的特点。宋国以农业文明为基础,西夏以游牧文明为根本,不可牵强照搬。但无论走那条发展之路,发展经济,这是主流。”
“陛下,西夏只有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我党项一族才能屹立不倒。”李承常有点不服气。
“李丞言之有理。不过,还请教李丞一个问题?西夏最精锐的,可是铁鹞子?”
“那是自然,铁鹞子乃是我党项最勇敢的男儿。”
“一名铁鹞子的装备,需要多少钱?”赵构问道。
“这……”李承常转头看了一眼枢密使李惠。
李惠接过话头回答道:“铁鹞子一人三马,马甲和人甲以及手中兵器、弓箭,合计大约五千宝钱(西夏钱币)”
“你这是没有把马计算在内,因为西夏不缺马。就按五千计算,西夏大约有多少铁鹞子?”赵构问道。
“这……”这已经涉及军事秘密了,李惠可不敢接口。
“我给你估计一万左右吧?”赵构笑道。西夏十二军司,每个军司大约八千人左右,加上兴庆府皇宫直属的大约一千人的精锐铁鹞子,也就一万人左右,这些情报,早就在赵构的军事情报档案里了。
“这一万人下来,不带三万多匹马,就是五千万。这只是装备开支,加上训练、耗损、饷银等等,一年下来,再加一千万不多吧,这就是六千万。加上十万擒生军、三十万各司驻军、和五万左右的兴庆府中央驻军,每年军费多少?西夏每年国税多少?诸位心中有数吗?要不要我给诸位算一算?
‘据我所知’,西夏每年耗在军队上的费用,占到整个西夏收入的三到四成,我没有说错吧?西夏皇族开支用度,大约占到两成,剩下的五成,金国的年贡约占一成,还有一成作为兜底留余,不能动。西夏每年能用于开支用度,也只有区区三成,李丞,您是尚书令,够用吗?李枢密使大人,如果西夏突然进入战争状态,有余量吗?”
赵构进入状态,本身特有的皇帝威压一下子让西夏众臣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就好像是自己的皇帝质询一样,被问得哑口无言。
赵构对西夏的经济情况,了如指掌,这还是没有完全把各项数据说出来,真要说出来,就不是面子问题,回头李乾顺一定会来一次内部大清理。
李乾顺每天都在为兜里叮当乱响的几个大钱苦恼,各部各司每次上书,都是一副张着双手讨要钱财的可怜样子,李乾顺只好东挪西借,勉强支应,今年好在李继宗的三司军费不用他出,还能上交一部分,极大缓解了西夏的财政危机,这才引起李乾顺的高度重视,作为一国之君,他如何不知穷字是什么滋味。
“俗话说,富国强兵。只有国家富裕了,老百姓有钱了,才能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实现保家卫国的神圣使命。李丞的看法,我赞同。的确,一支强大的军队,是我们所有建设最有力的保障,但一支强大的军队,同样必须要有雄厚的经济力量做基础。关于这一点,我想和大家达成共识。”
李乾顺点点头,说道:“是啊,有钱腰杆硬,无钱难寸行。他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瞒兄弟,每年开春,我就着急,六曹十六司,都是要钱的,我也是勉强维计,要说富裕,也就是今年略有一些,还要归功于李副使的三司榷场。”
李承常也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对一国财政如此精通,让李某十分敬佩,所言道理极是,李某赞同。”
“李丞三朝元老,西夏能屹立西北一隅不倒,您居功至伟。”赵构这倒是真心话。
“不敢当宋国陛下当面谬赞,愧不敢当。”李承常也是小有激动。
“不过,只有感慨是没有用的,要拿出解决的方法才是。”
李乾顺俯身问道:“赵贤弟可有对应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