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虽然没有见过耶律燕,但这个过来的小娘子明显不是本地人,而有着契丹一族特有的身材和容貌特点,骨架大,眼窝深,大眼睛,栗色皮肤,身材高挑大长腿,浓眉大眼性感的嘴。
这个和当地人完全不一样的小娘子,让赵构的大脑急速旋转,他有接到梁景的通报,知道耶律燕他们已经到了东京城外,只是没有进京城而已。
耶律燕他们一行走到陈桥镇,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场景的割麦活动,地里面全是人,道路上全是车。这里面既有老百姓,也有穿着军装的军人,旁边呼啦啦飘扬的军旗,显示了不同的番号,近卫军团、中道战区麒麟军团各军、师、团、内卫部队、甚至还有民兵组织,红底黄字,“陈桥镇民兵第三营”。
许多小孩子在地里捡拾麦穗,还有许多大小娘子,一碗一碗的绿豆汤,端在地头凉着,不时有人端起来一饮而尽,马上就会又被填满。
到处是欢声笑语,许多军人还拉起了歌曲,一副波澜壮阔的劳动场面,硬是被弄成了战场一般,麦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被“吃”成一块一块的“坑洼”,又迅速被连成一片,分割穿插、包围、各个歼灭,看得耶律燕目瞪口呆,这也是第一次把耶律燕深深惊呆了,已经彻底颠覆了她对军队的认知。能把战场摆在麦田里的,宋国这可是头一份。
耶律燕索性不走了,一头扎在陈桥镇,每天就是出去观摩军队帮助老百姓收割麦子,渐渐地,她居然发现了不同部队的不同特点:近卫军张弛有度,进攻犀利,穿插大胆,善用奇兵;内卫部队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推进如山,点点蚕食,一点不剩;民兵营个人能力突出,都是庄稼地里的好手,但时间一长,彼此配合上就出现了问题,进度参差不齐,麦田也被割成东一块西一块,像鬼剃头,但活计干得没得挑,麦茬短儿齐,丢穗现象极少。
耶律燕在这里一直呆了三天,每天不干别的,就是站在一处高地上,随着割麦大军观望,地里齐刷刷的麦子就是敌方大军,自己站在高处,看着不同军团对“麦田大军”的围歼之战,心里的感受越来越深刻,颇有要一吐为快却找不到知音的感觉,越发感觉到整个宋国对她来讲,谜团越来越大,这种拨开迷雾的心思就越来越迫切。
她没有再随大军而动,而是留在了陈桥村。一方面休息几天,一方面消化这两天所看到的又不太理解的,比如,当兵的,为什么还要给老百姓干活?老百姓还不用管饭,最后还给困难的老百姓用车送回去?
最让她难以忘记的是,大军收割任务完成的当晚,带队的军官命令部队后半夜拔营转移,却没有想到部队刚一上大路,道路两边忽然燃起无数火把,陈桥村全体村民集体前来送行,煮熟的鸡蛋、扑鼻的香喷喷的酥油烙饼、大个的炊饼、熬好的绿豆汤,忽然一下子都变戏法地出现了,人们村民拼命往士兵手里、身上塞,士兵又有序地放回去后急忙赶路,部队有纪律,不动老百姓一草一木,不拿老百姓一粒米一束薪。
于是,就出现了村民集体矗立道路两旁,恭恭敬敬施礼相送,许多人都是热泪盈眶,却默默不语,只是深深一礼;带队的军官敬礼的手就没有放下过,同样眼含热泪,整齐的步伐、嘹亮的歌声中,俨然能看到年轻士兵的脸上,同样挂着泪滴,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大步前行,消失在前方的夜色里。
耶律燕就站在村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好像有一些感悟,但内心的沸腾也就越来越强烈。
今天随着陈老汉一家人,来到地里捡拾麦穗,也是最后一天了。胖头陀把她扔在这里,自去忙他的事情,说好三天回来接她。起初耶律燕还有些不放心,她们姐弟俩被单独留在这里,会不会不安全,却让胖子狠狠瞪了一眼,说道:“赵燕小娘子,如果在这里都不安全,这天底下你也就找不到任何安全之地了。放心,陈老丈是堡垒户,最放心。”
耶律燕不知道什么堡垒户,但是这三天的经历却让她明白了什么叫安稳祥和的日子,每天伴着虫鸣入睡,早晨随着鸡叫起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担心半夜突然有人闯进来,也不再担心颠沛流离四处漂泊。
今天看见地头突然来了一位小官人,穿着朴实,带着管家、随从,以为又是前两天来的奸商,倒是激起了她打抱不平的勇气。
到了跟前,被赵构一眼看过来,那炯炯有神却又逼人双眸的眼神,让耶律燕一时语塞,说不出口。
倒是赵构基本上判断出了耶律燕的身份,梁景告诉他耶律燕姐弟已经在陈桥镇,说想在郊外玩两天,赵构本来就有指令,任其走动停留,所以梁景也没有制止,只是告诉赵构她们到了陈桥镇。
赵构到陈桥镇私访,也有看看能不能碰上这姐弟俩的意思,世界就是这么大,也这么小,就在陈老汉的麦地,两个人撞上了。赵构有消息在前,耶律燕随机入住在后,所以赵构能猜出耶律燕的身份,而耶律燕却丝毫没有想到一直想见的大宋官家赵构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位小娘子有何见教?”赵构率先揖礼道。
耶律燕红着脸还礼,说道:“人家陈老伯不容易,你不要欺负了老实人。”
“此话怎讲?麦价七十文,我在村里收购,已经贴补了车马、人工费用,如何谈得上欺负?”赵构有心调侃耶律燕,字字珠玑,话语锋利,耶律燕有点招架不住。
“赵燕姑娘,你们还是本家哩。这是东京城里赵九郎,一等一的粮商,麦价给到七十文,良心价,中!”
耶律燕这才知道自己多心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是这样,你不要生气才是。”
“你平白污我商行声誉,我自是很生气,商人最重声誉,你这样一来,谁还肯卖麦子给我?我收不上麦子,难道你让只出五十文的奸商来骗陈老伯不成?哈哈,你肯定是和他们一伙的,演红白脸,唱双簧。”一顿夹枪带棒,怼得耶律燕一愣一愣的说不出话来。
陈老汉一把年纪,阅人无数,知道赵构是在装腔作势调侃耶律燕,笑眯眯地在一旁不搭话,却见耶律燕红着脸说道:“我又不会唱戏文,脸也不白,你莫要胡说。”
“我怎胡说呢,你一上来就说我不要欺负陈老伯,陈老伯最实诚,您说,我欺负您了没有?”
“小官人体恤老农,给出的价格十分公道,而且下来收粮,却是大大方便了咱们老百姓,这是积德行善之举。”
“看看,陈老伯都夸我积德行善,你却说我欺负人。”赵构继续挤兑耶律燕。
“你,你说咋办?”耶律燕也知道有些理亏。
“作为惩罚,罚你这两天随我收粮,你只要看到我不讲道理,欺负人,你就可以到官府告我,我绝不阻拦。”
“我怎知你是不是坏人?”耶律燕还是很警惕。
“哈哈哈……”赵构笑道,“你看我像坏人吗?”
陈老汉虽然不知道赵构是谁,但耶律燕这两天住在他家里,已然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知道赵构在逗耶律燕,但没有想到赵构会提出这样一个略显唐突的办法,哪个离去的胖子可不是好相与,是村长亲自拍着来的。
想到这里,陈老汉说道:“小官人说笑了,东京城惠民商行大名鼎鼎,派出来的小官人怎会是不良之人,这个,我老汉可以担保。但小官人要赵姑娘这两天陪着收粮,还得赵姑娘同意才行。”
赵构笑了,抬头看看天,对陈老汉说道:“陈老伯,快晌午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管我们一顿饭,您放心,饭钱照付就是。”
陈老汉脖子一拧,有点生气地说道:“小官人说得哪里话,贵客能来家里吃口饭,请还请不到,哪能要钱?莫要嫌弃就好。”
又冲那边喊道:“大儿媳妇,咱们有贵客,回家做饭了。”
说罢,笑呵呵地带着赵构等人,上了大路,赵鼎等人急忙过来见礼,难免说一些客套话。
赵鼎慈眉善目,一声素袍显得颇有些仙风道骨,却是彬彬有礼,陈老汉很是高兴,这样的人都是管家,可见东家的实力,也绝对不可能是不良人。
正说着话,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匹菊花骢唏律律急停在大路上,马上一个身材胖硕的壮汉看到路旁的赵构和耶律燕,脸色一变,一下子从马上跳了下来,直奔赵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