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钱大勇首先吐一口长气,抚胸道:“给叔吓了一跳!年纪大了,年纪大了。”
宣逍也回过神:“这可比电梯刺激多了!”
侧目注视连忙为研妍找补的二人,裘明罕见地顾及场合,没说什么怨怪之语。
算了,随意招惹地头蛇的确不是明智之举,这出小小的恶作剧,姑且算了。
以上描述的是受到惊吓的几个人类,至于其他的非人类:陶海始终淡定——对他而言,哪怕从百米的高空自然摔落,估计也不会是多严重的伤,所以无动于衷;魂球激动地在陶海头上蹦跶,明显没玩尽兴;布灵的反应最接近人类,缩在魂球旁边,尚余一点战战兢兢。
研妍从出言开始就密切观察几人反应,或许看穿了他们的伪装,她有些尴尬地摸鼻子,自忖大概是玩过头了,方才整理心情,向东边迈出几步,说道:“跟我来。”
众人依言,没用多久,云雾越发淡薄,下方的景色自然而然露出。
初见雾茫茫的,看不清天,也看不见地,更不必提更远处的海洋了,但不消片刻,这团横亘于天地中的白乳就自发流走,消逝于金色的绸缎之下,随后升起漫天的鲜红,红得发紫,红得发蓝,延伸到头顶的顶上,渐渐转凉,如同一朵燃烧天际的火焰,灼热了天的一角,一直把热力绵延至后背那的远方。
最奇异的是,一行人明显能感觉到,与海边所观不同,云岛上的日比他们更低了一层,并非从极其遥远、但和自己等高的平面浮起,而是从自己的脚下爬升,慢慢地才顶到他们的鞋底,抓着裤管向上,即使过去多时,仍然挣扎在他们的胸膛以下,矮得出奇。
那架势,好似拥着苍天流云,把太阳踩在脚底。
四面火云蒸散,是飘摇抖动的霞带,上下乾坤耀金,满身披覆烨然的仙氅,一刹那像要羽化飞升,超凡入圣,飘飘然矣。
如果塔兰的地势起伏不那么平缓,而是陡峭许多的话,兴许从塔兰山顶看见的日出,也是这么一副模样,裘明魂游天外,如此想道。
“时间抓得正好。”安静一阵子,研妍望着远海的日出,叉着腰,元气满满地说。
她环顾众人,或多或少都已经从出神中醒来,就将一道魔力打向蕨草丛,等丛中突地冒出一枝紫色的花骨朵,就单手一招,将整根枝条摄回掌中。
“大功告成。”她说。
几人若有若无地都看过去,包括目露异色的裘明。
(御兽种属)藏夜刀香
“这是你讲过的那棵死而复生的御兽?”裘明干脆问了。
宣逍也不住打量。
“复生?”这个敏感的字眼令钱大勇睁开了小眼睛,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审视起研妍掌心的花。
这是一根缀有密密麻麻紫色花骨朵的树枝,尖的一头花苞更小更繁,钝的那头则没于一团黯淡的阴影,丝丝缕缕的香气向周围扩散,不必立地增生,也无需泥土扎根,简简单单的独立一条。
研妍不介意他们的反应,还摊开手掌,配合解释:“没错,我在漠央发觉它重新复苏后便回到这里悉心培育,终于长到今天这么大。”
她低头虚虚抚弄娇弱的花苞:“锐澜大陆原生的暗系植株对光暗变化格外敏感,它也是这样,待在黄昏和黎明前后的阴影里会让它非常舒服,所以我都会提前筹备布置。今天能不早不晚,日出的时机赶这么巧,也是它提醒的功劳。
“不过现在太阳已经完全出头,再过不久,风生槲蕨丛的影子就会变得稀疏生涩,不合它的胃口,该把它收回来了。”
说着,藏夜刀香就在研妍手里消失,回归她的眉心。
“确实,”宣逍顺着喃喃,“根据各类资料,锐澜大陆的生态确实有此特点。”
钱大勇安静地观望,未置一词。
魂球扒在陶海脑袋边,关注点比较清奇:“叽?”那枝花是吃影子吗,什么时候味道最好?
研妍开颜一笑,她最喜欢魂球的问题:“是的,论及味道嘛,还得分季节、天气、草丛品种,等等等等,老麻烦了,我只是听说滋味各不相同。”
魂球球身一动,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
裘明在心里翻白眼,传念让某球矜持点,别成天一副饿死鬼投胎样。
某球理都不理。
只这么点功夫,远在天边的太阳火轮又攀升一段,普照的光线即将与云岛齐平。
研妍对所有人说道:“我带各位去轩木秘境转一圈吧。”
一伙人自然没有异议。
他们观赏日出的地方位于整座云岛的边缘,属于平时少有人来的地界,蕨菜纤草郁郁葱葱,全冒出了尖,犹如手艺拙劣的理发师的作品,参差不齐,歪歪扭扭,虽又短又不中看,却颇具一种粗犷的蛮劲。
走过草丛,抵达某一处时,众人顿感身体一轻,原本时时刻刻扑面推身的风力荡然无存,阵阵清淡的香气弥漫,向脚边瞧,那些冲天跋扈的野草已经被更温驯的牧草取代,嫩绿嫩绿,似乎能掐出水滴。
柔弱无害的兰花、桔梗、雏菊、藤萝、天南星、蒲公英等俏生生地立着,不期然发起在一方小角落,身量不高,矮酥酥打扮着,好似碧玉表面碎花形状的包浆。
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结伴而行,遇到的都会和研妍打个招呼,遇见的人不多,问好也不频繁。
“他们是你的同族吗?”宣逍扭过头偷偷盯着几个人,盯到再也看不见,故而问道。
“嗯。”研妍心分二用,一分回答疑问,一分辨认方向领路。
“人好少啊。”宣逍道出众人心中的疑惑。
研妍回眸一笑:“过年啦,大家都回家团圆喽,其实放到平常,岛上是热闹不少的。”
“回家……”钱大勇琢磨这个字眼,“小姑娘,你刚刚说的是‘回家’?”
“嗯。”
“稀罕,”钱大勇咂摸嘴,“你们弦月什么时候有这概念了,叔我和你们通商的时候还不讲这点呢,哼哼,惹一个就是惹一窝……”他忽然噤声,没继续发言。
众人没特别的反应,倒是研妍以无奈的语气答道:“本来就是战后临时的政策,现在逐渐回归原本也很正常,我们都知道难长久……啊,到了。”
她的表述戛然而止,定在一颗光滑的巨石面前,有几十条或粗或细的藤蔓垂挂在石头顶,密实盖住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