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在璜阳看见沅沅,小家伙不清楚大人的事,对我还亲热的很,扑上来就抱着我的腿不撒手,搞得跟着她一块来的保镖们急疯了。
“小姑奶奶,你可不能撞姑姑啊,你有没有看见姑姑的肚子好大?那里面有小弟弟小妹妹的,你要把弟弟妹妹撞坏了……”劝说的声音都颤抖了,伸着一双手还不敢碰到沅沅。
连这人的声音我也是熟悉的,抬眼一看,真是熟人,当初是跟着我的,跟蒋樗岚他们一队,后来跟着梁森走了,没想到再次相见他成了带娃奶叔了。
“祁樾凉。”我唤了一声,人才抬起头来,满脸写着尴尬,挠了挠头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我嗤笑:“你什么时候从会计变成育儿保姆了?梁森没给你点正经事做?他人呢?”
可惜最后一个问题触动了沅沅,没等祁樾凉想出理由来就拉了拉我衣袖:“姑姑,我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我可无聊了,祁叔叔太正经了!他根本就不会哄小孩……”
“原来不是不正经,是太正经了啊。”我笑出声,抱着肚子十分艰难的蹲下,实话说是半跪着,祁樾凉没来得及扶我,只好尴尬的站在一旁,我伸手擦了擦沅沅脸上玩的黑乎乎的印记:“宝贝沅沅,姑姑也想你,但你爸爸真的很忙,姑姑呢,肚子上肿了个大包,出行实在难受,但是很快这个大包就要消下去了,到时候就能给沅沅生两个好朋友,沅沅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啊?”
小姑娘想了一会儿,十分坚定道:“我要妹妹!”
“好,沅沅说是妹妹那就是妹妹,但是沅沅不可以再撞姑姑了哦,不然妹妹们要在肚子里哭了。”
“好,对不起姑姑,以后我会保护好你和小妹妹的。”沅沅撅了撅肉乎乎的小嘴。
“好,那姑姑就靠沅沅保护喽。”我摸摸孩子的头,扶着栏杆和祁樾凉的手才艰难的站起来,安抚好孩子目光就又转回祁樾凉身上,示意其他的保镖都走远点我才问:“梁森到底在哪?他来璜阳做什么?之前不是说、他去马来了,近几年都不会回来吗?”
祁樾凉低着头像认错似的,嘴却依然犟:“小姐,那腿长在梁总身上,他想去哪儿我哪管得住啊,我也真是不知道具体地点,你也看见了,我都成带孩子的了……”
“这么短的时间,难道他还能有别的亲信?你以为带孩子是小活啊?沅沅是他唯一的宝贝闺女,少给我装蒜,梁森来璜阳到底干什么?”我加重了点语气,此刻心里惦记的总是我哥在这里,威廉的事情出了之后他对傅家难免有怨言,如果想报复,我哥提前没有准备一定会中招,梁森可太了解傅家人了。
“我真不知道啊姐,我只晓得是谈生意,我倒是能猜到你担心什么,我们这一趟跟二叔真的没关系的,否则我不会一点风声都接不到,他没打算怎样的,你总不好赶尽杀绝,为了其他几房的安危连国都不让我们回了吧……”祁樾凉越说越小声,看着神色似乎不像是骗人,他也说不出骗人的话。
只是事关重大,之后难免不跟哥哥警个醒,此时就算他是骗我也不敢打草惊蛇,省的连我也没法回去了。
我稍稍松懈,重心也偏向别的地方,轻轻牵住沅沅的手,看她玩的泥乎乎的,身上还有或大或小的伤口,都是摔倒蹭出来的,果然这些糙老爷们带出来的孩子就是皮实,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他们好还是骂一顿。
我烦躁的从手上摘下手表,扔给祁樾凉,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身后五六个一块照顾沅沅的保镖,祁樾凉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推脱:“姐这怎么行啊,我们照顾沅沅是应该的哪能再收你的钱……”
“怎么不该?我就这一个侄女儿,再说了你爱分不分,你后面的兄弟我不得看着给点见面礼啊?”
我说罢,祁樾凉回头去看,不出所料白送的钱没人不要的,人家一个个都盯着这边,他也无可奈何,只好替众人道谢。
我也松一口气,眼瞧着大家都没什么敌意了,我又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沅沅身上,嘴里也有意无意的念叨:“这两口子,一天到晚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能把孩子一个人扔家里,就叫你们几个看着,他俩也能放心!”
祁樾凉倒没一激动吐出点什么,反而是沅沅牵住我的手解释:“不会哦姑姑,我爸爸妈妈每天晚上都回家的,只是很晚,我睡得早,只能听到他们会回来,但睁不开眼看到他们的样子。”
“那样姑姑也不安啊,工作难道爸爸一个人去不够吗?妈妈也要跟去,你一个小姑娘,他也不请点保姆阿姨什么的能细心一点,只有保镖叔叔怎么行呢?”我笑眯眯的点了点沅沅的额头:“所以沅沅要不要跟姑姑回家啊?家里有小叔叔可以陪你玩,还有另一个小女孩,虽然跟你差不多大,不过啊按辈分你得管她叫小姨了。”
祁樾凉又是慌得要命,刚要拒绝,被我瞪了一眼又回去。
“真的吗?”沅沅开心得很,拉着我的手晃来晃去:“我早就想来找姑姑了!不过我的小包还在家里呢,姑姑你跟我去拿、然后就带我走好不好嘛。”
“好,都听沅沅的。”我对着沅沅还是一副好脸色,抬头看见祁樾凉是有火也不好撒,转念一想也没必要为难他,人各有志,于是长呼一口气还是开口:“今天的事我会自己跟梁森说清楚,不为难你们,但我现在要去你们住的地方,然后带沅沅走。”
其他保镖都是说了话不算的,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将期盼投给祁樾凉,后者咬了咬牙,伸手比了个“请”的动作,我便拉着沅沅往停车场的方向去了,梁森的车停的不远,住址也不远,甚至我通过定位看了距离,这套小院离我居住的酒店只有不到两公里。
“这还开什么车,我走着来得了。”我冷笑笑。
祁樾凉给我个尴尬的表情,赶紧下车来扶我,只是我出来了,沅沅的上下两个眼皮却开始打架,祁樾凉把她抱出来,姑娘都快靠着她叔的肩膀睡着了,我也只好示意祁樾凉先把孩子抱回家,省得着凉。
沅沅很快被抱回小床上,祁樾凉给收拾着盖好被子就出去了,我刚要四处看看是什么情况,也准备给封适之打电话来接我,沅沅却在这时候拉住我的手,迷迷糊糊的说:“姑姑你别走,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我明天再跟你走,我爸爸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可以跟他说一声带我去津海玩吗?”
“好,姑姑会跟爸爸说的,但现在你已经很困了,姑姑哄你先睡好吗?”我坐在床边轻轻拍打姑娘的肩膀。
沅沅点头,快睡着了笑的更甜,两只小手抓着我两根手指头:“姑姑真好,就像爷爷对我一样好,所以我决定,我以后也要像爱爷爷一样爱姑姑。”
“爷爷?哪个爷爷?”
我一怔,本来该是温馨场面,沅沅一个指向性不算太强烈的词又让我心神不宁,甚至于立刻冒了一身冷汗,衣服和皮肤紧巴巴的黏在一起,难受的要命。
我怎么想都是威廉,可威廉应该在精神病院才对,文锡昌在位时候送进去的,他当时那么大的官名,亲手指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脱离管束呢?
也或许不是呢,爷爷这个称呼可以对很多人的,我先前也管家中的老管家、匠人之类的叫过爷爷,年纪大的都可以,或许不是吧……
我拼命的想劝慰自己,却怎么也做不到,我为威廉的事情耗尽了心血,如果他再出来我不敢想象日后该怎么办,情至深处肚子都有些疼了,连我的孩子都为我伤心,我尽力咽下去,抱着肚子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又牵住沅沅的手。
沅沅还觉得奇怪,揉了揉眼睛同时说:“爷爷就是我的爷爷啊,爸爸的爸爸。”
我心里像彻底坠下石头了,砸在小腹下血肉模糊,到了此时却还不肯认命,非逼着自己再问:“那爷爷在哪里啊?姐姐可以见见他吗?”
沅沅还真没撒谎,伸手指了指卧室门:“从这里出去是我的小客厅,小客厅另一边就是爷爷的房间,他只有很晚很晚的时候才会出来哄我睡觉,爸爸说他不喜欢白天,所以白天不许我找他,也不让别人进去,不过我想姑姑不是别人,但如果爷爷不肯出来的话,姑姑你就敲敲门哦,我常听爷爷说你,我猜他一定愿意出来见你的。”
沅沅越说我心里越慌张,气都要喘不上,很快把她哄睡了,我扶着床边起身,走路也是一步一顿,十分艰难才挪出去,执念要我必须看清仇恨,于是我来到沅沅所指的地方,客厅里只有边上只有两个房间,除了沅沅的,就只剩正对面这扇关起来的黑漆木门,在敞亮的小院里是特立独行的一抹色彩。
我慢慢移过去,里头的人特意关照我似的,晓得我累的不成了,也不一定有没有勇气去叩门,于是那扇门主动打开,轻轻的咔吧一声,紧随着木门吱吱呀呀的被风吹开,从中伸出一只形如枯槁的手,戴着一个很眼熟的戒指。
那是威廉和梁韵的婚戒,我基本已经得到答案了,恐惧和危机感这时才猛然升起,脚底下却不听使唤,呆呆的愣在原地。
我没法跑,只得感受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跳,还有、控制不住紊乱的呼吸。
那人再慢也还是坐着轮椅出来了,先是腿,手臂,躯干,最后一张脸彻底毁灭我的侥幸。
是威廉。
我一口气彻底卡在嗓子里,仰着头怎么也吸不进去、吐不出来,那一刻我晓得我所有心血都白废了,伤痛如电流一般走遍全身,而威廉也发现了我,起初也有惊讶,慢慢的就变成发自内心的笑。
我看不懂那笑的意思,是嘲讽?慈爱?开心还是疲累,或者只做个样子,或者这些情绪都揉在一起……我通通分不清。
他歪了歪头,几个月没见,他眼眶凹了进去,瘦的要命,浑身蒙着一层黑纱似的,可就是这样看我才更加深邃。
我一点都受不了了。
威廉没吭声,缓缓把手伸起来,离的老远就要拉我似的,如今我才拿回脚的主导权,匆忙的想离开,可惜为了他一只手就只有往后退的本事,一不小心踩到地毯边缘,身体向后仰着倒下去,剧痛从摔伤的地方蔓延,又是一浪更比一浪高,小腹有种下坠的感受,随之而来是彻心彻骨的疼。
大腿间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我伸手去摸,抬起来看是带着些白色的透明液体。
我知道那是羊水,却不知眼下该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威廉像是也慌了,手推着轮椅离我越来越近,马上要触碰到我,可他也出了意外从轮椅上摔下来,他的腿貌似不能动了,脸色阴恻恻的,纵使瘫痪却也一步步的向我爬过来,那一刻就像地狱中的恶鬼。
他不会放过我的,我杀了梁韵,对他如果没有一击即中,我就知道他会彻底咬死,拼尽一切也会跟我不死不休,我无所谓生死,可我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于是忍着痛也还是不断挪着后退,哭都不敢浪费力气了,这一切停滞在梁森气喘吁吁的冲进门那刻。
“哥救我!救我……”
梁森如预料当中向我扑过来,在地下抱着我,目光从我的脸和肚子来回的转,四处检查我没有伤口,口中急促的念叨:“疼,哪里疼啊、哪里……”
最终他看到地下那一滩水,整个人也呆住了。
我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羊水破了,马上就要生,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了哥哥、我求求你了……”
“时时你别怕,别怕昂……我马上带你去医院别怕……”梁森自己都口齿不清了,乱七八糟的抹干我的眼泪,连忙把我抱起来就要走,偏在这个时候威廉吭了一声,抓住了梁森的脚腕。
梁森停下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冷静下来,我紧紧抱着他都觉得透出一股寒气,我不敢去看威廉现在什么表情,但或许猜的到了,他们是父子,他们才是真正至亲的人,所以一定非常像吧?
威廉现在大概就是梁森对我从犹豫慢慢变到冷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