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宗门大比很快就结束了，除了丹药和驯兽之外，已经全部结束了。
    云溪早就想来探望顾昭昭了奈何刚走到门口，便被重云叫走了。
    云溪身上有魔族血脉，他必须时刻确定，云溪的心性不会受到影响。
    还有那个封印，重云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封印维持不了多久，至多撑到云溪元婴期结婴就会破碎，到那时，如果她仍然被困在心魔中，甚至走向魔道……
    重云轻抚手中的碎月琴，每当心境不稳时，重云便会抚琴，这首霜华涟是他从一位仙者那里得到的曲谱，不仅能荡涤心性，也能稳固神境。
    这曲子不常抚，但每当云溪过来的时候，重云都会完完整整得弹下来。
    重云心思不在琴上，弹错了好几个音。
    若是顾昭昭在，应当听出来了。
    但云溪丝毫没发现重云的心不在焉。
    耳边的曲子清荡舒缓，如同清泉石上流，将四季变幻都融在里面，琴音缓缓从重云白的发光的指尖流泻而出，云溪静静地等在一旁，双目清明，表里俱澄澈。
    琴音淙淙，却不懂琴音之下如歌如泣的情感。
    重云双手轻缓按压在碎月琴上，瞬间所有的声音消失。
    云溪能听见窗外的风在呼呼地刮，还有几声时不时的啾鸣声。
    窗外月色如银，月光倾泻而下，如同流动的光幕，为万物披上了薄纱。
    顾昭昭踏着月色，来到了陌颜的小院子。
    陌颜正坐在小院里喝茶，瓷白的杯子在月光下宛如琉璃泛着光华，显得陌颜捧着杯子的如葱管的手指纤纤如玉。
    看着顾昭昭突然的深夜造访，陌颜不仅没有被感到被冒犯打扰，反而一副等待已久的样子。
    青葱手指放下瓷白的杯子，妩媚的凤眼微睁看向顾昭昭：“我就知道你今晚会来。”
    顾昭昭抬头看着早已布置妥当的结界，面带笑意径直坐在了陌颜对面，半分不客气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的顾昭昭，就放下茶杯，迫切地看着陌颜。
    陌颜掩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不显，但当得知小乞丐还真是雪家秘密的二女儿时，更是震惊地无以复加。
    若不是有心去打探，怎么会知道雪家还有个二女儿。
    更没想到，雪家的没落和这个二女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陌颜才能镇定自若地坐在这里和顾昭昭继续说话。
    “你知道当年那个在门口遇见的小乞丐就是雪家的二女儿。”明明应该是疑问句，陌颜却十分肯定。
    顾昭昭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陌颜双目带着疑问，她其实更想问的是，你还想知道什么。
    顾昭昭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也想来问你。”
    陌颜有些怀疑顾昭昭故意隐瞒不说，但想想如果她第一名流世家颜家都挖不出的消息，她想必也不会知道。
    于是缓缓开口：“雪家那个二女儿雪宁，和如今的穆雪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顾昭昭冷冷回道：“既然一母同胞，为何雪家这般偏心，一个众星捧月、如珠如宝地养着，另一个却如此折辱？”
    陌颜：“折辱？”
    陌颜打探到的消息没这回事。
    她双眸微微睁大，十分讶异，“雪家小女儿不是自小体弱多病，因此养在后院，为了能不被打扰，便只宣称只生了一个女儿吗？”
    顾昭昭心底一沉，隐瞒的这么深吗？
    “你还打探到什么？”
    “雪玥的消息倒是好打听。自小被父母送往崂山，跟随泰姬娘娘修行，听说是水灵根先天性缺陷，后来因为天道机缘重新淬炼了灵根，变成了极品水灵根，又入了青云宗当了穆青云唯一的师妹。”
    陌颜喃喃道：“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的宗门长老，原本宗门长老不肯再收，说是已经有了一个亲传女弟子了，结果后来那个女弟子消失了，万般无奈之下才收的雪玥，成了穆青云唯一的亲师妹，赐名穆雪。”
    顾昭昭沉思，原书中雪宁入的是青云宗，不过是外门，这一世看来雪玥选择入了青云宗，也就是说，书中早逝的白月光穆雪才是如今的云溪，而如今青云宗小师妹穆雪才是真正的原书女主。
    如今穆雪才是天道宠儿，人间锦鲤。
    虽然早有猜测，还是有些头疼。
    不说天道机缘一个一个往女主身上砸，就说前仆后继的男配也让自己头疼。
    顾昭昭感觉自己额角青筋正在暴跳，因此此刻看起来脸色很差。
    陌颜本想继续说，顾昭昭便直接打断了，“为何雪家偏心至此？”
    这才是她不明白的地方，若说因为雪玥是书中女主，所以父母有些偏心，这也偏心的太过离谱了。
    陌颜看着顾昭昭冷的能滴水成冰的脸色，心中想着自己打探的消息，“听说是因为……魔族血脉。”
    其实陌颜能懂得为何雪家大家主这般偏心，一胎双女，一女是心爱的剑道夫君李微之的血脉，另一女却带着魔族血脉，这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不仅整个雪家的名声受损，雪家家主的位置恐怕也坐不安稳。
    留着她，日日看在眼里，都是在提醒自己受到的耻辱。
    还会让整个雪家扣上私通魔族的罪名，招来不必要的灾祸。
    陌颜没解释得那么清楚，顾昭昭却明白了，一个不受期待降临的孩子，象征着雪家家主最不堪的耻辱，若不是雪家女眷天生的炉鼎之身，雪宁也活不下来。
    难怪在那里遇见她。
    留着一条命，恐怕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顾昭昭声音低低的，带着罕见的落寞，“她是为什么被赶出家门的？”不只是被赶出家门，应该是被追杀才是。
    她遇见过她两次，第一次给了她一枚令牌，却没带她走。
    第二次想带她走，她却已经有了要等待的人。
    陌颜有些奇怪顾昭昭的反应，就算她心系那个小乞丐，也不至于将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吧。
    自己没查到小乞丐的去向，听说是死了。
    这也算是命，毕竟自己和云昭都想过去找她，就连重云仙尊也去找了，都杳无音讯。
    想到这个，陌颜叹了口气，那小乞丐长得其实也挺可爱的，虽然一身烂泥，破破烂烂的衣裳，但那双澄澈的圆溜溜的眼睛，陌颜至今也忘不掉。
    若是她能来云上宗，做自己的师妹，她会将她当做亲妹妹的。
    大不了求求陌商，将她认作亲传，她就是自己嫡传师妹。
    虽然云溪也很好，不过被云昭捷足先登了。
    陌颜感叹了一下，十分可惜。
    随即又想起自己之前的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让我打听这件事？”
    顾昭昭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着陌颜，“还记得我问你倘若那个小乞丐还活着吗？”
    陌颜忙说不可能，看着顾昭昭疑惑地盯着自己，陌颜本想隐瞒，却也不得不说了出来。
    “说多了怕你伤心，本想不告诉你的。”但是看你一副执着不休的样子，怕你太过牵绊日后生心魔。
    “探听消息的人说，当年雪宁为了‘逃婚’，杀了新郎，还害了雪玥受伤，虽然逃了出去，但受了重伤。”陌颜顿了顿，看着顾昭昭神色正常，才犹犹豫豫开口继续：
    “雪家挖了她的灵根之后，就将几乎已经死掉的她扔到了花满楼。”
    顾昭昭神色变得凌厉起来，双手缓慢地握成了拳头。
    “她几乎成了一个废人，花满楼的老鸨认得她的炉鼎之身，吊着她的命，打算用她来给一个修士净化灵力。”
    陌颜看着顾昭昭脸色难看极了，便不想再说了。那老鸨不是好人，花满楼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继续说。”顾昭昭咬着牙让陌颜继续。
    陌颜只好继续，“她拼死挣扎，和那人玉石俱焚了。”
    听说死的时候全身被折磨的没一处好皮，最后死了也就是一捧灰，随风扬了。
    陌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中也不好受，没想到那个小乞丐最后这么个下场。
    顾昭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喃喃道：“她没死。”
    陌颜有些震惊，“怎么可能？打探消息的人不会出错的，花满楼的人亲眼所见，她和那人一起自焚烧死在火海中。”
    顾昭昭只是道：“我给她的令牌，有师傅下的保命符。”
    一道假死的分身，虽然会损害人魂，但是足以以假乱真，若不是真正修为高深之人，万万看不出来。
    但顾昭昭的声音却更冷了，甚至隐隐有悔恨，“但我没带她回来。”
    虽然不是自己，是云昭没带她回来，顾昭昭还是万分悔恨。
    看过书的顾昭昭知道当时雪宁谢过云昭，说自己有去处。
    但其实早已心存死志，只是不想自己的死亡给恩人带来万分之一的可能的不好。
    云昭冷心冷清，看着来接她的人是青云宗的人，便放手让她跟着别人走了。
    书中雪宁也确实跟着去了青云宗，在那里爱上了穆青云，本以为是救赎，结果是深渊。
    最后杀身证道，成全了穆青云的天品金丹。
    没想到穿书后，阴错阳差，雪宁被重云带回来了，竟然还是叫云溪，让自己误会了好久。
    顾昭昭的话再次让陌颜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那双凤眼甚至变成了杏眼。
    “那她如今在哪？”
    陌颜此刻相信了小乞丐还活着的事实，若是云昭当时没带她回来，想必是她已经有了好的去处。
    顾昭昭压抑着情感，声音喑哑，“在云上宗。”
    陌颜惊得站了起来，连桌上的茶水也打翻了，瓷白的杯子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云上宗？”陌颜声音尖锐。
    顾昭昭看着陌颜，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道：“是云溪。师尊把她带回来了。”
    陌颜一下子瘫软地坐在石凳上，连衣袖上粘上了茶叶也没管。
    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云溪抱在怀里。
    顾昭昭又抛出一个惊雷：“她如今忘记了之前的事，我们最好不要让她想起来。”
    陌颜虽然急切地想弥补，还是听了顾昭昭的话，平复心情保持镇定。
    忽然又气愤道：“你早就知道云溪是那个小乞丐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顾昭昭没好气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上次你说穆雪就是雪玥时，我就隐隐感觉到云溪是雪宁。”
    陌颜怔愣着，“也是，穆雪和她七分像，若不是亲姐妹，也不会如此。”
    没想到一向粗枝大叶的云昭也能有如此细心的一天，连这也注意到了，还推理出了这么多。
    陌颜对顾昭昭的印象再次发生了改变，但她自己并没有发觉，与之前总想和她作对想比，现在更想在她身边，就那样待着什么也不做也挺好。
    眼前的人和以前自己认识的云昭很不一样，但又很像是她。
    以前的云昭没她这么细心张扬，却又和她如出一辙地善良心软。
    最重要的是，感觉她聪明了不少。
    难道这就是重云让云昭下界的原因？
    陌颜想了想，下次下界历练，她一定也要去。
    两人相对而坐直至天明，心中的震撼才慢慢平复下去，收拾好各自的心情。
    陌颜有些幽怨地看向顾昭昭，一下子告诉自己这么大一件事，她都有些接受不了。
    看着顾昭昭离去的背影，“你打算怎么对穆雪？”
    陌颜对眼前人最是清楚不过了，看起来冷言冷语，但若是得罪了她，心眼比针还小，睚眦必报。
    “不怎么对，让她把抢来的东西还回去就好。”
    陌颜打了个寒颤，那可是青云宗的亲传，怎么还？
    虽然会感觉隐隐有麻烦，但陌颜也没反对顾昭昭的想法。
    这件事，雪家做的太过了。
    雪家家主犯的错，没道理让云溪偿还，而且她如今还是自己的师妹，为她讨回公道是应该的。
    都是出身大家族的人，里面的阴私手段陌颜见的多了。
    折磨云溪一方面是雪家家主视她为耻辱，另一方面也是做给她那个夫君李微之看的。
    若不是如此，李微之对她迟早心生嫌恶。
    陌颜挥手收回了结界，也将院落的狼藉一扫而光。
    顾昭昭已经在心中盘算着去药阁长老那里问问怎样才能挖灵根才不至于伤了别人的性命，抢了别人的，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用下去呢，迟早得让她还回去。
    还有穆青云，穆雪再坏，也只是抢了她的灵根，尚且没要她的命，他却为了一己之私，让她杀身证道。
    这种人，比穆雪更应该被千刀万剐。
    顾昭昭心中有回想起了原书，虽然书中是以雪玥为中心的甜宠文，但也因为如此，雪玥得到的所有都是因为男主，她并没有认真修炼，只是游走在无数男人中间，让他们为自己做事。
    虽然雪玥是天道宠爱，仙界锦鲤，但其实很多机缘与灵宝都是男主的，通过写男主的强，对女主的“深爱”，来表现雪玥的锦鲤体质。
    自从成了书中的炮灰大师姐，她对男女主的好感就库库往下掉。
    比自己是炮灰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被降智，自己身边全是被降智的炮灰。
    云霄爱女主，为了她出生入死；筑盛爱女主，为她鞍前马后；陌玄机爱女主，为她一次又一次窥探天机，最后受天罚英年早逝。
    陌颜爱男主，最后被打脸废了修为，整个颜家都因为她覆灭。
    原本的云昭爱男主，结果被挖丹赶出宗门，走向魔道，成全了男主除魔卫道的功德，助他飞升。
    更可怕的是，这本书里但凡出现过姓名的人，没有不对男女主有好感的。
    然后不断挑事，让男女主不断误会、解开，情感加温，最后情比金坚，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如果与自己无关，顾昭昭当然不会多事，但谁让自己是最大的炮灰女配呢。
    她不去作恶，怎么让男女主相互拉扯，感情越来越深？
    虽然不想跟男女主扯在一起，但云溪的事不能不管。
    根据顾昭昭这几次遇见雪家的人的态度来看，他们知道云溪就是雪宁，还在想方设法地抓云溪回去，自己若是不加紧修炼，迟早护不住身边的人。
    想着许许多多的事，顾昭昭走在路上便有些心不在焉。
    一不小心就与刚从重云那里回来的云溪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