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了所有可能的答案。
    剩下最不可能的那一个，便只能是真相了。
    天子没有那么多闲心给臣子保媒拉线，何况还是一个没有官职没有根基的臣子。
    那便只能是荀聿自己请求天子赐婚。
    琼英公主怅然若失地看着荀聿，“荀状元，你有治国之才，陛下也看重你，但你知不知道，想要在朝中站稳脚跟，不是只凭才华和能力就行。”
    荀聿冷漠地说：“多谢公主好意，荀聿心意已决。”
    他拒绝的太快，琼英公主心里更难受了。
    谢家那个女儿，当真就那么好，让他连唾手可得的权势富贵都不要？
    甚至连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琼英公主又惋惜又心酸，“你当真知道个中要害？朝堂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有个得力的岳家支持帮衬，替你打点，你会少走许多弯路。”
    荀聿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温柔了下来。
    他说：“多谢公主殿下好意，但荀聿已经得到最想要的了。”
    琼英公主张了张嘴。
    欲说什么，一滴晶莹的泪却先落了下来。
    她心里慌乱又期待，忍不住用深情的目光看向荀聿。
    若是他知道有一个身份尊贵的女子对他一见钟情，因他心有所属而落泪，会不会……
    荀聿站得笔直，挺直如松，眼眸却微微垂下，盯着腰间玉佩。
    只看他脸部的线条弧度，也能看出他在笑。
    而笑容背后，是他的思念。
    他想起了心上人。
    琼英公主面色微僵，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窘态掩藏了起来。
    荀聿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她如何又能自欺欺人？
    “既然如此，那便助公子前程锦绣。”琼英公主说。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让她祝自己倾慕之人幸福美满，她是做不到的。
    也不可能真心实意。
    荀聿像是没有发现公主话里的用意一样，客气又疏离的同公主告辞。
    ……
    他刚到宫门口，正想叫不远处跟马吵架的齐九，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驶了过来。
    荀聿正要过去，却见穿着一身锦衣华服，举手投足都英俊洒脱的谢羲从里面走了出来。
    “岳父大人？”
    荀聿一怔，倍感意外。
    他以为是锦晏安排了马车来接他，没成想竟是谢羲。
    他自然不会认为谢羲是来这里接他的，那太惊悚了。
    谢羲下了马车，老管事立即上前将一个暖手炉递给荀聿，谢羲敷衍地说：“晏晏让带的。”
    荀聿忙伸手接过。
    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赐婚圣旨。
    荀聿：“……”
    谢羲：“……”
    两只老狐狸对视了。
    小的眼神真挚诚恳，一脸恭顺，温良无害。
    大的眼神阴鸷骇人，一脸核善，杀气腾腾。
    对视片刻后，荀聿率先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岳父大人，此事我可以解释。”
    天子口中的“皇家君主”，恐怕就是拦截他的那位颇为受宠的琼英公主。
    只是为了公主的声誉着想，才说是郡主。
    他和锦晏已经订婚，谢羲都认可他了，他也没打算得到一个皇帝的认可。
    但天子都开口了，他自然要有理有据的拒绝。
    有了天子这个例子在先，其他人只要不是太蠢，就不会再给他塞人了。
    谢羲冷嗤一声，“你荀聿是什么人，顺水推舟因势利导，向来是你的强项！”
    荀聿心下感慨这次先斩后奏又把岳父大人惹怒了。
    脸上却无半分悔意，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小婿多谢岳父大人夸奖。”
    谢羲气不打一处来。
    他正欲骂两句，宫门口小跑出来一个小太监，一见他就奉承地说道：“小的见过谢家主，谢家主请跟小的来，陛下等着您呢。”
    当着外人的面谢羲不好发作，只警告地看了荀聿一眼便进宫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荀聿不由想起了今日天子说过的话。
    天子问他：“你有状元之才，有治国安邦之能，若朕执意让你做探花郎，你会怎么做？”
    他答：“臣谢陛下圣恩！”
    殿试时，天子与太子用一模一样的眼神盯着他看，一看就是许久。
    岳父大人又与他说过天子古怪莫测的性情和行事风格，他本也没对状元报什么希望。
    甚至他觉得自己若成了探花郎锦晏会开心。
    一个女婿半个儿。
    谢家一门两探花，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然而在他谢恩后，天子便问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这与他展露出来的勃勃野心不符。
    一个“欺君之罪”的帽子差点就扣到了他头上。
    荀聿只觉得冤枉。
    但不等他解释什么，天子就笑了起来，说了句：“像，真像。”
    像什么？
    他心中揣测天子之意时，天子又说：“罢了，已经欠了一回了，不好再耍耍无赖，否则有人要找朕要说法了。”
    原来他猜对了。
    天子说的“他”真是谢羲。
    ……
    英王府。
    林傲坐在英王世子左下首第一个位子，正侃侃而谈。
    他左侧两个年轻公子神情玩味，在听林傲说出“论诗才，天下没有人可以比得过我林傲”后，两人均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那些诗确实是好诗。
    但问题是那些诗是你写的吗？
    四书五经都不会背，策论不会写，连历年科考的题目都看不明白，就说自己是诗仙下凡，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还酸里酸气地说什么荀聿能高中状元是谢羲贿赂了主考官，买通了出题者拿到了卷宗。
    可他这个水平，是怎么考中“举人”的？
    只怕他自己才是那个吃软饭走后门的人！
    林傲说了半天，发现众人都看着别处，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压根就没有听他说话。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阴沉。
    早晚，他也让这些人都知道瞧不起他的代价！
    不再自吹自擂，林傲说回了正题。
    “殿下，您真的决定要除掉荀聿？”林傲问。
    赵极只是轻轻抬了一下脸皮，就有人替他说：“胡说八道！一个荀聿，世子才不会放在眼里！”
    林傲心中冷笑。
    不放在眼里？
    若是真的不放在眼里，就不会把他请来了。
    还不是看到了荀聿如同谢羲一样可怕的人格魅力，怕天子得了荀聿这么一个“纯臣”，怕英王一派将会面临更大的压力和危险，才想先下手为强。
    除掉了荀聿，天子也就少了一个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