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桑酒强迫着自己把放在谢凝渊身上的注意力移开，然后看向其他几个人，“都抓紧休息疗伤吧，我守夜就行。”
    谢凝渊的事情大家多少都知道一些，倒是也不用特意解释或者交代什么。
    只是多少也会有些担心，洛琳琅压低声音，“小师妹……他能行吗？”
    其他几个人也都看了过来，眼中全都带着担忧。
    陆桑酒看着众人，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别担心，他一定可以的。”
    有她这句话，众人莫名就觉得心中安定几分。
    洛琳琅想了想道，“我还是赶紧修养，说不定一会儿到了关键时刻，我还可以用言灵帮他一把。”
    陆桑酒没有反驳，心底却是明白，谢凝渊是合体期修为，面对的又是心魔，洛琳琅的言灵之术派不上用场的。
    真要强行使用，只怕还没等救下谢凝渊，她自己就要被吸干了。
    但这种时候她并没有说这些打击人的话，只点点头道，“嗯，大家都快些疗伤去吧。”
    说完，陆桑酒转身走到离谢凝渊结界最近的位置坐下。
    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陪在这里也好。
    顾诀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中写满了担忧。
    有对谢凝渊的，也有对陆桑酒的。
    这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谢凝渊承受的不只是心魔，更有功法的反噬。
    他不知道反噬对他抵抗心魔会不会有影响，最终又是否能成功摆脱心魔。
    他在这一路同行之中看的出来，陆桑酒对谢凝渊……他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明白，但他想，她一定是动心了的。
    他对她而言，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两情相悦啊……若谢凝渊不是佛修，他们两个一定是一段佳话吧。
    可是现在，就算谢凝渊摆脱了心魔，以后他对陆桑酒用情越深，功法反噬就会越严重。
    以他的修为来说，最后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他们的感情是谢凝渊的催命符，到时候看着他因自己受尽折磨，陆桑酒又该如何自处？
    从前顾诀患得患失，会因为陆桑酒和谢凝渊的亲近而失落。
    但真正看清他们两人是互相喜欢的，他反倒想通了许多。
    陆道友仍然是他发自内心欣赏和喜欢的人，但这只是他自己的事。
    他不会告诉她给她带来困扰，也会衷心祝愿她能幸福。
    所以看着陆桑酒担心谢凝渊的样子，他并没有让失落难过的心情占据内心，而只是真心的为她的未来而担忧。
    他想，这次回去之后他一定要努力为谢凝渊寻找解决的办法，说不定……他可以不死的。
    而此时被所有人所牵挂着的谢凝渊，正沉浸在自己的心魔幻境之中。
    他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他不小心被带到了月下宫，见到了魔修的日常。
    曾经在月下宫遇见的每一个魔修，他自己或许都已经不记得了，却被心魔清晰复刻。
    他看到，他们也会与朋友嬉笑怒骂，吃的是普通饭食，而不是人血人肉。
    没有以折磨别人为乐，亦没有以邪法残害生灵……
    他们都是人类最普通的样子，只是修炼的是魔气而非灵气。
    然后他看到孤凰为了救他以霸图刀来换，看到她日夜在药泉守护，等待他醒来。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孤凰对他的每一个善意，且那些善意好似被无限放大了一般，让他丝毫不能逃避或者忽视。
    然后他回到万佛宗，向方丈长老他们还原了他所谓“被捉”的真相。
    他们却说是他太天真，被妖女欺骗迷惑。
    他滋生心结，却被他们昭告天下妖女毁他修行，号召天下修士讨伐西魔域。
    后来，就是仙魔开战，生灵涂炭。
    他看到曾经在月下宫给他送饭的魔修最终身首异处；看到曾笑着与他说月下宫趣事的魔修被烧成灰烬。
    他听到别人对孤凰的诋毁谩骂，将杀死魔修当做可以炫耀的荣光。
    他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如同被钉在原地，说不出话，也什么都做不了。
    一切他痛苦迷茫的源头在这里被重现，被放大。
    谢凝渊以为自己早已经看开的种种，如今却依旧能轻易勾动他的心弦。
    对这个世界的憎恶、厌烦，在心底不断滋生。
    他看到孤凰就站在他的面前，声音仿佛带着引人坠入深渊的魔力。
    “这个世界如此丑恶，你所以为的善不是善，以为的恶不是恶……你救不了这个世界，又何苦挣扎？”
    “你想改变这个世界，除非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制定新的制度。”
    “想要力量吗？只要你遵循本心不再压制你的欲望，你就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神明。”
    神明……新的制度吗？
    谢凝渊的双眼流露出迷茫，心底却有些蠢蠢欲动。
    在他几乎就要答应下来的时候，脑海中却倏然划过一张熟悉的面容。
    她于绝望中向他走来，忍受着近乎千刀万剐的苦痛，也要将他拉出泥潭。
    她说，“我要你好好活着。”
    霎时间，脑海一片清明。
    “小酒……”
    他轻声呢喃出她的名字，脑海中是她明媚热烈的笑容。
    他一字一句，仿佛与记忆中的她同频。
    “只要你我初心不改……又何惧未来？”
    谢凝渊望着眼前与孤凰一模一样的女子，心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的初心是想要解除仙魔之间的隔阂与误会，免于不必要的争斗导致生灵涂炭。”
    “或许你说的拥有绝对的力量就可以建立新的制度是对的，但……那样的我，又如何不是导致天下生灵涂炭的元凶呢？”
    “这条路或许是最简单的，却绝不是我想要的。”
    “孤凰”脸上浮现出一丝怒容，“那我呢？难道我就要白死了吗？你对我的愧疚呢？你不想帮我报仇了吗？！”
    谢凝渊看着她许久，让人轻轻笑了，“我对她依旧心存愧疚……可你，不是她。”
    眼前的世界一点一点崩碎，“孤凰”不甘的咆哮着，却只能与心魔世界一起在他眼前化作飞灰。
    天光乍亮，谢凝渊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陆桑酒惊喜的目光。
    她的笑容一如记忆中那般璀璨夺目，初生的朝阳在她面前似乎也黯然失色。
    谢凝渊看着她，脸上也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好久不见了……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