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囹圄之灾,红叶简直驾轻就熟。坐牢嘛,总不能比金銮殿。比起昔日持剑宫的暴虐,大理寺已经可算天堂了,除了手上脚上那沉重的镣铐太过累赘,别的她也没什么好挑的。一个人住单间,有草床一张,每日有一汤一饭一块咸菜头,马桶也是独一份的,她已很满意。
自从踏入江湖开始直到今日,她一直在谋算,谋算着上位保李厘,谋算着找碧灵,谋算着如何为杨一钊平反,谋算着如何救昀汐,谋算着怎么杀回中原,谋算这,谋算那,她感觉她毕生的头发都要掉光了,反倒是在这乌沉沉的大理寺地牢里可以尽情的歇一歇。
困了就睡,饿了就等饭吃,没事就运运功,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活动筋骨。连狱卒都不理解她为何如此惬意。她笑一笑,什么都不说。
这段时间的每日里,李浅都要抽小半个时辰来问她的话。问题来来回回总是离不开碧灵。她只笑着打岔,每次都把李浅气得半死。有一次,他甚至拿着刀逼在她咽喉上,威胁她如果再不就范,他就一刀解决了她。
她轻佻的笑着,用手摸着李浅稚嫩的脸,眼光却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张子柳身上。
“你现在舍不得杀我的。”
李浅终于没了耐心,把她丢给了张子柳,说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一摔手离开这他千嫌万恨的肮脏之所。
张子柳拿着皮鞭,坐到她对面,看着她笑。她也看着他笑,笑容宛若清纯少女,明媚可人。
“你不知道你有多勾人。”张子柳用皮鞭托着腮,饿狼般舔着嘴唇。
红叶向着他抛了个媚眼:“没了至高无上的身份,怕是没以前那么勾人了吧。”
张子柳一笑:“确实。但我不得不说,就算没了权力的加持,你还是很有魅力。有脑子的女人,无论在哪都很会亮眼。”
红叶笑道:“有脑子也没用。”她抬抬手,亮了一亮身上的锁链,“脑子能帮我打开镣铐么?”
张子柳又舔了舔嘴唇:“我能。”
红叶笑道:“想做交易?”
张子柳摇了摇手中鞭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有资格吗?”
红叶娇媚一笑:“有没有资格,我说了不算。”
张子柳挑眉:“谁说了算?”
红叶用下颌点了点他:“你。重点是,你有没有资格。”
张子柳后倾身子,双臂抬起撑住后脑:“不要以为只有你能找到碧灵的秘密。假以时日,我未必不能。”
红叶又一笑:“假以时日,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张子柳放下手臂,坐直身子:“只要你在我手里,机会总会有的。”
红叶耸了耸肩:“先抓到萧昀汐再说吧。”
张子柳身子前探,眼神玩味:“你怎么知道我抓不到?”
红叶笑道:“因为他比你强。”
张子柳双手撑桌,又将身子倚在椅背上:“实话告诉你,昨天我就抓到他了。今日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
红叶走近张子柳,俯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若真如你所说,此刻你还会有耐心和我在这闲聊吗?以你的脾气,难道不该在他面前强要了我,借此彰显你的成功和伟岸吗?”
张子柳眼神一冷:“只要我想,我现在也可以。今日你能落在我手,他日萧昀汐也一样,这个世界也一样。我知道你在等萧昀汐救你,可惜他现在没兵没权,吓得连头都不敢冒,哼,缩头乌龟。”
他忽然伸手前抓,嗤啦一声,红叶的衣服就撕裂半截。
红叶不为所动,只笑道:“连一个没兵没权的病秧子都抓不住,还妄想做天下共主?你笑他是缩头乌龟,我看你才是井底之蛙,自我陶醉。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害怕。你怕萧昀汐树大根深杀个回马枪,你怕龙京一冲冠一怒挥师岚京,你怕李王陵的碧灵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你怕的东西太多了,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硬碰硬。如果你有这个本事,你就不会流于下作,用这等卑鄙无耻的手段夺权。我告诉你,权力的游戏我也许不如你们这类旧贵族玩的好,但我知道,一切权力的基础都建立在力量之上。这力量是靠每一分每一刻去累积的,如绳锯木断,如水滴石穿,而你……哼,除了小聪明,你什么都没有。你的少爷身份是靠你爹赏来的,你手下带的兵是李厘李浅的,你花用的钱是各个大贵族的,就连你的宰相职称都是靠我的名气和矫诏去封荫的。旁人皆言你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冢中枯骨,枝头残叶,只配随风而逝、灰飞烟灭。”
霍的一声,张子柳猛然站起,俯身逼视于她:“你怎知我做不到?”
红叶仰面一笑:“那做给我看呀,小兔崽子。岁月很长,看你活不活得到那一日。”
张子柳突然卡住她的脖颈,厉声笑道:“算你聪明,我确实没有抓住萧昀汐,但我抓住了慧音和郎彦。萧昀汐和穆瞳是你的亲信,难道慧音和郎彦不是你的朋友吗?你肯为他们牺牲吗?字字句句说得冠冕堂皇,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情有义?”
他一声令下,一队军士将郎彦和慧音推入隔壁监房,熟练的上了刑具。刑具声响,惨叫不绝。
红叶被激得红了眼睛,她转过头去,深深的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郎彦和慧音,良久,她忽然一笑。
“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会违背他们的心意,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红叶沉声道,“张子柳,你不必再问我。今日之后,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将以沉默相对。这是我对朋友的忠诚,也是他们宁可被千刀万剐也不臣服的决心。这一点,你永远不会懂。我还是那句话,小兔崽子,岁月很长,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一日。”
张子柳唇角颤抖,笑容扭曲:“好……很好,咱们走着瞧。”他扔下皮鞭,转身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