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裴懐淡定地转身,带着毓庆殿一众人跪下。
“儿臣裴懐,携毓庆殿众宫人接旨!”
王不歇见毓庆殿里里外外看上去井井有条,裴懐一身皇子服饰何其气派,再也看不到之前破衣裹身、血污交加的狼狈模样了。
他不由得也真心替裴懐欢喜,笑意染上唇角,开始高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始,凡军国重务,治国之要,皆夙兴夜寐,未敢倦怠,勤勉躬身。今苍天垂怜,亲闻妃黎氏膝下皇三子懐,幼奉皇佛,为国祈福,诚挚多载。朕深感懐至孝至纯,德行无双,遂上乘天意,下顺民意,于今朝秦嵘三十六年新春,俯顺舆情,谨告天地,特迎皇三子懐归宫,奏入玉牒,赐居毓庆。钦此!”
一道圣旨,裴懐自此翻身,成为对皇宫来说多年不见的皇三子,身份尊贵,不可小觑。
裴懐微微仰头,只觉今时天清气爽,扬眉吐气。
他猛一抱拳,掷地有声。
“儿臣裴懐,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不歇自觉手中圣旨沉甸甸,于是顺势笑着交到裴懐手中。
“如今,奴婢真可以称您一句三皇子殿下了。”
裴懐端着圣旨,闻言起身,对着王不歇扬起嘴角。
“公公一语成谶,不愧是父皇身边侍候多年的老人。”
二人客套间,王不歇笑意不减,摆手看向裴懐身后的王元弋。
“元弋,事到如今,以后跟在三皇子殿下身边,万事皆要上心,侍候更要尽心,明白吗?”
王元弋就势对王不歇点头应下。
“干爹放心,我省得的。”
三人对话之间,毓庆殿众人都在心里炸开了锅。
大家都只当毓庆殿是新迎来个皇子,至于背后详情却一概不知。
如今圣旨已下,上头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眼前的乃是出宫为国祈福多年的锦妃黎氏之子,自小侍于佛前,何其尊荣。
而更没想到的是,毓庆殿更与帝侧随侍太监王不歇关系匪浅,裴懐身侧的王元弋竟是其认下的儿子?!
当然,大家敬意徒生时,更多的还是欣喜。
跟了这样的主子,只要不出意外,前途自然一片坦荡光明。
做奴婢的,入了宫不就是求这个?
于是,毓庆殿上下顷刻间洋溢着喜意。
深宫中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出了毓庆殿这等大事,王不歇与其又有说有笑的,兹事体大。
顷刻间,便把毓庆殿这把风刮得整个皇宫都知晓了。
前朝后宫收到消息的人多了,许多人更多是选择暗自蛰伏,毕竟事出突然,还是得再观察风向。
若贸然出头,等会被大海吞没船只都未可知,还谈何见风使舵?
但有人选择静默等待,不代表所有人都有这个耐心等下去,还有一些人反应与绝大多数人大相径庭。
比如东宫。
*
东宫里,太子裴济光乍闻此讯,愣了良久,随即脾气上头,拿起手边一个瓷瓶径自往地上砸了下去。
瓷瓶矜贵,哪里经得起这般磋磨,一瞬间便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可即便如此,也难消太子裴济光的心头怒意。
东宫侍候的宫人跟在太子身边时日久了,早已知晓眼前的这个主子是个喜怒无常、易燃易爆的脾性,顿时都熟练地跪在地上,面无表情,俯首静默。
裴济光喘息片刻,脑瓜子提溜转着,须臾间又坐了回去。
只听偌大一个东宫,寂静之余唯剩他一人喃喃自语的声音。
“三皇子……裴懐?”
他随着听来的消息,重复自语,却复而又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额角青筋暴起,气得狠狠一拍椅柄,冷声大呵:
“什么三皇子裴懐,骗鬼呢?!简直是无稽之谈!本殿当日亲自……现下又哪里冒出这个冒牌货,简直是疯了!”
听到他这么说,大家皆云里雾里听不懂。
但见他出言不逊,已很是在气头上,有宫人还是壮着胆子出声提醒:
“殿下慎言,此乃陛下旨意,切莫……”
“放肆!”
太子裴济光最恨有人忤逆他的话,他心性狂妄,眼下正是最恼怒的时候,怎能容一个宫人反驳了他?
只听他眸色阴狠,似毒蛇卷背,冷冷盯着那名宫人。
“来人,把这意图以下犯上的贱婢拖出去,给本殿杖毙。”
不过一句好意提点,就要把人活活打死。
皇宫有规,宫人非犯重罪,轻易不得打杀。
这也是为何裴懐之前那般行事,承帝身边的王不歇乍闻后会有些错愕的原因。
但太子很会给人定罪,他直接开口就给人扣了以下犯上的大帽子,如此‘重罪’,若真是杖毙了,事后有心人真要追究,却也着实挑不出什么错处。
只是给人感觉,颇为残忍,着实骇人。
但东宫众人似乎都习惯了太子这般行事,心下大惊也只是吓得闭口不言,深怕波及自身。
那名宫人吓得缩在地上成了一个鹌鹑,却是连求饶都不敢开口,只咬着唇默默地哭。
正当气氛压抑之时,一道倩影款款自后殿帘帐走出。
一个动人婀娜、气韵十足的女子柔情肆意,大胆走到裴济光身边。
她白洁玉手勾绕到裴济光脖颈处,倾呼香气。
“殿下好大的脾气,生气就要轻易打杀人性命,可把我吓死。”
太子裴济光原本张牙舞爪,却在此女到来时瞬间收敛锋芒。
他痴迷望着她,竟是前所未有的乖顺。
“我的阮娘,你可来了。”
他在人前一向强调自己的尊贵,故而一口一个‘本殿’不离口。
没想到却肯在这个叫阮娘的女子面前不尊礼数,以你我相称。
阮娘名唤阮眠霜,人如其名,不染纤尘,柔弱娇骨。
她身上多了一丝妖娆气,款款行走间反而总透着一股子媚意,偏偏她举手投足又还算规矩,衣裳也穿戴整齐,并非那等轻狂孟浪女子。
矜持与天生的娇媚交织,反而自成一种更加特别的气质,足以叫裴济光神魂颠倒。
阮眠霜期期靠在他怀里,温柔似姊姊。
“不要当着我的面夺人性命好吗?晚上睡觉若做了噩梦,多吓人啊。”
裴济光顿时软了心思,他连忙依着她。
“阮娘说得对,这样做确实不好,那就……”
说到这里,他转向地上那宫人时,变作急急厉色。
“那就大发慈悲,本殿此番饶你一条贱命,还不滚下去?!”
所有人随着侥幸不死的宫人一道退出。
整个东宫只剩下裴济光和这个突如其来的阮眠霜温存肆意。
“殿下,别老这么凶巴巴的,阮娘害怕。”
“我不对阮娘凶,我一切都听阮娘的。”
“殿下……”
“阮娘,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