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跟红杏深知自家小姐抄经时,不喜人打扰。
红杏便将面碗收拾好,就跟绿柳一道退出书房。
净手凝心,将书房中檀香点上,姜栖悦垂眸稍坐片刻,开始抄写经文。
人一旦专注某一件事,时间流逝得飞快。
天际金光转橙,隐于黑暗,姜府上空,夜色逐渐弥漫。
等她抄完抬头,发现暮色转深,天已经黑了。
书房烛光明亮。
想必是绿柳见她抄经文太入神,没有打扰她,悄悄进房点的烛火。
望了眼门外,见院中空无人影,姜栖悦捂着发酸的脖子起身,在房中转了转。
转到一半,姜栖悦一个抬眼,突然发现身后书柜上,几本书册歪歪吊出前沿,仿佛下一瞬就要掉下来。
姜栖悦凝目上前,踮起脚尖打算将几本书推入柜中。
她手掌微微上抬,手腕处衣裙薄纱,陡然滑落肘间,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藕臂。
此时还余夏热,书房窗户未关,她动作时,凉爽宜人夜风吹进,撩动室内香烟袅袅。
姜栖悦专心望着头顶书本,没发现到手肘处薄纱被风扬起,轻轻垂落到下方烛台上。
姜栖悦指尖顶住书脊,稍稍用力,烛台花纹尖锐处,瞬间刺破衣裙,划出寸长口子。
嘶啦一声脆响,姜栖悦吓了一跳,垂眸看去,才看见烛台勾破了外衫。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衣衫,抽出勾坏的薄衫,姜栖悦颦眉退后两步,看向烛台。
却意外发现,这烛台没半丝使用痕迹。
眉头拧得更紧,姜栖悦往一旁看了看。
发现书柜另外一边也有个相同的烛台,同样没用过,崭新如刚送来一样,半点烛蜡痕迹都没有。
这两个烛台,一直存在吗?
她怎么没丝毫印象?
姜栖悦疑惑了。
平日,姜峰用书房较多。
她只是抄写经文或练字之类,才会到书房来。
每次入夜在书房的次数,更屈指可数,而且几乎次次都有姜峰陪伴。
倒真没注意,书柜这边有两个烛台空置着。
算了,不过两个烛台,没什么打紧。
略看两眼,姜栖悦收回目光,刚想转身,余光却突然发现,这烛台与书柜严丝合缝,仿佛直接嵌入柜中。
心头微动,姜栖悦来了精神,上前两步抬手摸了摸烛台底座。
探到凹凸不平的边缘,姜栖悦心头发紧,紧紧盯着烛台,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闷响,书柜那面墙在姜栖悦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缓缓打开,露出另一方天地。
望着书柜后突然出现的暗室,姜栖悦呼吸一滞, 心跳漏了一拍。
回头看向紧闭的书房门,姜栖悦咬咬牙,取过一盏烛火,往暗室内走去。
她走得极慢,望着两侧黑色墙壁,姜栖悦呼吸发窒,有种即将窥见姜峰秘密的惊悚感。
暗室甬道不长,姜栖悦却觉得这段路十分漫长。
步步迈入深处,手中微弱烛光逐渐攀附墙壁。
姜栖悦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瞳孔都开始震颤。
这间暗室墙上,居然都挂满了画。
密密麻麻画作旁,镶嵌着硕大夜明珠,根本无需烛火,就能一览无余。
望着墙上密密层层的自己,姜栖悦头皮发麻,手脚冰冷,差点握不住烛火。
烛火颤动。
姜栖悦站在原地,从头往后一幅幅看去,忍不住齿冷。
姜峰……
姜峰对她,果真早有预谋……
这些画……
这些画竟然全是她!
闭闭眼,姜栖悦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后看。
当看清灵隐寺那晚,自己脆弱娇嫩姿态也在画作中时,姜栖悦心脏狠狠一跳,用力咬住唇角,直到能嗅到铁锈味。
她轻易辨别出来,这些画作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从画上人年龄,画中笔墨来看,至少数年之久。
看着自己过往某刻,被人栩栩如生刻画在纸上,高挂墙中。
姜栖悦有种被毒蛇盯上的绷紧感。
若非知道画画之人是姜峰,她恐怕早就害怕的夺路而逃。
但,就算如此,将满室画作看下来,姜栖悦也吓得浑身大汗淋漓,几乎站立不住。
看到尾声,姜栖悦眩晕地发现右手墙壁下,居然还有个木桌。
木桌上,压着厚厚一叠信纸,被人妥善放置着。
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姜栖悦刚往前走两步,想去查看,就听见绿柳询问声在院中,突兀响起:
“小姐。
晚膳好了,您是在书房用膳,还是饭厅?”
姜栖悦脚下一个趔趄,手中烛火啪一声全灭。
望着满室夜明珠的辉光,做贼心虚的惊惧,紧紧爬满姜栖悦心头,令她不自觉打起颤,转身飞快跑出这间暗室。
抖着手指将烛台复原,看着那扇漆黑甬道在眼前缓缓合上。
姜栖悦才发觉自己身子在发颤。
绿柳守在门外,没听见姜栖悦回答,刚想再问一次,眼前门扉突然被人拉开。
嘎吱一声响,姜栖悦发白的脸,暴露在绿柳眼前。
见姜栖悦脚步匆匆迈出书房,差点被门槛绊一跤,绿柳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小姐,您慢些。当心脚下。”
姜栖悦心神大乱,推开绿柳站起身,飞快道:
“不在书房,直接将晚膳送去房中。”
说完,姜栖悦迈动麻木腿脚,逃似的离开书房。
看着姜栖悦慌张的背影,绿柳心下疑惑,回头看了眼烛光明亮的书房,疾步追了上去。
回到房中,姜栖悦做样子用了半碗饭。
见她今晚几乎没吃,绿柳跟红杏以为她担心自家公子,没察觉其它异样。
伺候姜栖悦洗漱,两人叠完床被,收拾好屋子,将烛火点亮,相继退出守在门外。
从用膳到洗漱,姜栖悦异常沉默。
直到躺上床,她指尖依旧发麻。
只要想到那个挂满自己画作的暗室,一波又一波的震颤不安,覆涌住她整个心房,令她呼吸困难。
姜峰为什么要做一个这样的暗室?
他就算喜欢自己,也用不着这样疯狂。
而且,只要一想到,自己真被他实实在在惦记许多年,姜栖悦心中忍不住惧怕。
上次两人发生关系,姜峰说对她早有感觉,姜栖悦只以为他是这一两年,才转变的感情。
没想到,他图谋自己的时间,更早。
看暗室里那些画,他恐怕在上京之前就动了心思。
越想越紧张,姜栖悦抓紧被子,再一次为姜峰城府感到惊惧。
他实在太有耐心了。
就像雨林中潜伏狩猎的猛兽,对自己猎物有着百分之两百的耐心,直到确认能一击毙命,才亮出爪牙发起进攻。
此般深沉心思,光是设想,就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