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儿歇了一个午觉。
    无论等下再遇到什么，她都要养足精神去面对。
    挨到了夜里，孙福儿抱着皇次子，吩咐郑嬷嬷道：“去跟常嬷嬷说一声，本宫去一下乾清宫，给大行皇帝磕个头。”
    “皇次子这几日都没给大行皇帝磕头。他们是父子，皇次子于情于理都该去磕头。”
    孙福儿眼圈都红了。
    “这个点，其余嫔妃们都回去了吧。”
    “我们迟点去，避开她们。”
    “看着她们，本宫心里过意不去。”
    “本宫帮不了她们，但于心不忍啊！”
    郑嬷嬷道：“一般到戌时各宫的娘娘们也都回去了。”
    “孙主子，奴婢陪你去吧。”
    孙福儿道：“你们都陪本宫去的。”
    这个点儿，潞王在太后这里磨蹭。
    所以，这番话是要透过常嬷嬷，说给太后听，更是要说给潞王听。
    孙福儿此行，理由光明正大，而且还带上了潞王的人。潞王没什么不放心的。
    果然，不多时，郑嬷嬷道：“太后娘娘让主子早去早回。”
    孙福儿道：“潞王殿下还在前殿？”
    郑嬷嬷道：“在的。潞王殿下陪太后娘娘说话。”
    她停顿了一下：“今晚潞王殿下好像要宿在前殿的西暖阁。”
    虽然之前潞王在寿康宫都住过，但那是潞王成亲以前的事儿。
    现在他还住在寿康宫——
    成何体统啊！
    只怕今夜一过，哪怕太后是住东暖阁，潞王是西暖阁，一东一西，没发什么。人家也是会编排出什么的。
    人家不敢说潞王怎么样，只会把所有的不是都安在太后身上。
    谁让太后没了大行皇帝做依仗呢！
    世人对待强者很宽容，对待弱者很苛刻。
    只怕一夜过后，说太后什么的都有！
    这叫什么事！
    寿康宫的前殿里，潞王索性挨着太后坐下了。
    太后忍耐快到极限：“潞王请自重。”
    潞王一脸委屈。
    “姐姐，之前，我就是这样紧紧依靠着姐姐的呀！”
    “那时候，姐姐怎么没说不行呢？”
    他火热的目光看着太后的脸：“姐姐，之前皇兄都可以这样挨着姐姐，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
    那时候，太后只当潞王是个孩子，有些事没有避着他。
    但现在被潞王提起，太后不觉很不好意思。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潞王笑道：“姐姐别拿要守贞洁那一套糊弄我。我知道姐姐就不是那么拘谨的人。姐姐之前可以接受成大哥，能接受我四哥，怎么就不能接受我呢？”
    “说起来，我们兄弟三个都是同道中人呀！”
    “姐姐，我也会对你好的。”
    太后对上潞王，脑壳都疼。
    她是真没看出来！
    之前潞王装得实在太好了。
    这货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太后是真对潞王没什么意思。
    她都这把岁数了。
    什么情情爱爱都经历过了，真觉得没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比她能安安静静过日子强。
    太后是真不想再去经历一遍了。
    懿安太子早逝，成宗皇帝待她是好，但也将她放在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到底成宗皇帝也没胆子休妻娶她，还不是跟其他皇帝一样也是有三宫六院，也和那些嫔妃们生有皇子公主。
    说真的，要不是灵王作乱，成宗皇帝早死了，成宗皇帝的皇子们也早死了。
    太后也是要面对成宗皇帝的变心。
    她还不是人家正经的嫔妃。
    没了宠，到了那副田地，人人都能也敢过来踩她一脚。
    说实话，她还是太后当了太后之后，日子才舒服起来。
    她是皇帝的亲生母亲，谁敢真把她怎么样。
    就算有议论，也没人会当着她的面说！
    太后虽然会怀念，那毕竟是她年轻的时候。
    人过得平淡，总是会美化一下回忆，把从前那点惊心动魄的事儿咀嚼一二。
    但再给太后一个机会，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可眼下，太后面对的就是一模一样的折子戏。
    太后道：“潞王，在哀家眼里，你是弟弟。”
    “这天下之前是成宗皇帝的，后来是大行皇帝的，很快就是潞王你的了。”
    “你得了天下，还怕没有美人么？”
    “环肥燕瘦，只要你想要，应有尽有。”
    “哀家已经是哀家了。”
    潞王笑道：“可那些人都不是姐姐！”
    “珠玉在前，那些都是庸脂俗粉。”
    太后道：“潞王，你已经迎娶正妃了。后院也有侧妃、侍妾们。”
    潞王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就没必要装什么纯情少年郎了。
    潞王笑道：“姐姐，我和大哥、四哥不一样。”
    “姐姐，她们我一个都没碰过。姐姐可以让宫里的嬷嬷去给她们验身。”
    “也有那等不长眼的，弄了那等乱七八糟的药，想往我身上招呼，都给我丢出去了。”
    “我是干干净净地等着姐姐的。”
    “姐姐，我不要她们，我就是要你。”
    太后都给整无语了。
    她道：“不提这些。之后，潞王打算怎么办呢？”
    “大行皇帝想削弱世家大族的力量。”
    “成宗皇帝也想削弱世家大族的力量。”
    “当年，成宗皇帝想开放海禁。”
    “大行皇帝也想开放海禁。他没有那么激进，预备娶崔家的女儿，打算一步步来。”
    “可成宗皇帝、大行皇帝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其实，灵王当年也是和想消除世家大族的力量。”
    “到底皇家和世家大族在利益上有根本的冲突。”
    “如今土地兼并得厉害。大部分土地在世家大族的手里。世家大族又建立了书院，操纵着科考，把持着舆论。你看看满朝文武，绝大多数是不是出自世家大族？就算不是，世家大族也会通过联姻，把他们拉进去！”
    “如今各行各业也都有世家大族的身影。他们要么直接参股，要么派人经营，把控着国家的方方面面。”
    “士农工商。你看看如今还有什么，是给非世家大族剩下的？”
    “不多了吧！”
    “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
    “本来国家还有土地、赋税等等手段可以调节一二。”
    “现在呢？”
    “国家还有这个能力吗？”
    “越来越没有了。”
    “你可以去查账。北方、南疆都一直在断断续续用兵。你看军饷几时是全额拨付的？”
    “之前北边雪灾。国库空虚。希望世家大族来排忧解难。”
    “他们是怎么做的？”
    “给个三瓜两枣意思一下！根本没有真正出钱出力。”
    “他们跟吸血鬼一样，附在国家上，明明一个个富贵至极，但却一个个尸位素餐。”
    “他们是不可能和你一条心的！”
    太后缓缓地道：“如今，世家大族扶你上位，也能拉你下马。一旦你不能满足他们，他们是不介意随时换人的。”
    “他们已经有这个能耐，而且不止成功了一次了。”
    “但欲壑难填。”
    “他们的要求只会越来越过分的。”
    “大行皇帝为什么一直拖着不立后，为什么不敢让出身世家大族的嫔妃生下皇子。”
    “这些，你应该心里清楚。”
    “与世家大族彻底联手，那就是与虎谋皮啊！”
    太后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