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枕畔私语时,方文山柔声问女人道:“璐璐,你还爱我吗?”
似乎这是个很严重很严肃的话题,叨扰了她朦胧昏沉的睡意,韩璐璐有些厌烦冷淡的背过身去。
方文山顺势在背后搂住她纤柔的腰身,和她耳鬓厮磨着喃喃道:“你的同学老二真让人心生羡慕呀!我想着,你抽空陪我多回几次爸妈家,终有一天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婚礼呢!”
韩璐璐隽秀的眉毛微微动了动,轻哼一声道:“就我这种卑微如草芥之人,只要和你方家沾上边,就好像貂皮大衣沾了泥巴,让人嫌弃得恨不能立刻掸掉,我怎么敢有那种非分之想和僭越之心?谢谢你的好意,有空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文山焦虑的蹙眉说道:“现在祖奶奶发话了,他们也有意成全我们,你不配合怎么行?这种时候可不能掉链子呀!”
“要么你带儿子一起回去吧!他们见了准保高兴,”一动不动的璐璐闭着眼睛补充一句:“肯定比见到我高兴。”
方文山忍不住使劲扳过她的肩膀来,高声强调道:“我已经第五次的请求你——不,恳求你跟我回去看望二老,这是为了我们未来的幸福着想,可不是儿戏!”
韩璐璐坚决对抗的提高嗓音道:“我也是第五次的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想回去,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妈!”
见她情绪抵触怒目圆睁,方文山泄气的低声讨饶道:“璐璐,好菇凉,我妈说那些话确实伤了你的自尊心,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我们相爱一场的份上,勉强回去一下?算我求你了!”
“对不起,我累了,要睡了,晚安!”韩璐璐冷淡的说着,又决绝的转过身去。
方文山望着她优雅纤弱的背影发怔,他知道这又是辗转反侧到天明的一夜。
最近他总是失眠,他有些恐慌的意识到,由于他自己的花心作孽和他母亲的从中作梗,他们的爱情正潜移默化的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世上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伤害你的只是你的在意。
方文山躺在黑暗中忧郁的思想着,心情落寞的觉得璐璐似乎不再那么爱他了,感到被女人抛弃的深深的绝望和忧伤。
仿佛在死亡的大海里抱住一块救命的枕木,他下意识的转身紧紧的搂住娇小纤柔的韩璐璐,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羸弱的身体里,以至于睡梦中的璐璐被他折腾的醒来,一边挣扎着转过身来面向他,一边睡眼惺忪的呢喃道:
“你怎么了?作噩梦了吗?”
方文山默不作声的将他毛发浓密的头颅深埋进她丰满的的胸脯,于是韩璐璐敏感的觉察到他的异样;她以女性特有的温柔慈爱抚摸着他的脸颊,忽然她修长纤细的手指触摸到一丝冰凉的泪水。
璐璐不觉浑身一震,内心最柔软的角落猝不及防的被他击中,瞬间她眼眶潮湿的哽咽道:“亲爱的,我让你伤心了吗?”
或许是她那句特定的称谓唤起了他心底的柔情和力量,方文山忽然激情澎湃的将她压在身下狂热的亲吻起来。
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过后,璐璐亲吻着他脸庞细微的汗水和泪痕,疼惜的说:“你怎么这样傻?我觉得你近来越来越像个傻孩子了。”
和她十指相扣掌心濡湿的方文山低声倾述道:“有时候我觉得失去全世界都不可怕,但我怕失去你。”
心满意足的韩璐璐轻快的亲吻了一下他丰润的嘴唇,抚慰道:“你放心,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生生世世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这不是你的口头禅吗?你怎么忘了?”
受到鼓励的方文山微笑着,在黑暗中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她的纤手。
都说男人有力量,原来男人的力量归根结底来自于女人。内心强悍如方文山,玩世不恭如方文山,他也有一颗脆弱的心,需要他深爱的女人来抚慰。
这次涕泪交融的深入交流过后,他们的感情一度驶入风平浪静的港湾趋于稳定。
孩子们期盼已久的暑假来临,方文山带着寒寒到天鹅湖酒店这边的方家老宅度假小憩,瘦弱憔悴的张家霞终于忍不住向他抱怨道:
“她一直都那么忙吗?节假日都不休息几天?”
“是的,很忙,越是节假日越忙呢!”方文山注视着孩子们在地板上开展的规模宏大的动车游戏回答,外甥女侯玉洁在这类游戏里表现的比通常的女孩子要灵动而惹人注目得多。
“昨儿文轩送玉洁回来,还坐下来和我们说话半天呢!难道她比文轩还要忙?”
“工作性质都不一样的,妈妈。”方文山含着叹赏的微笑目不转睛的望着身姿矫捷的外甥女说。
“怎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张家霞似乎对儿子敷衍的态度感到恼恨,“都是服务行业。”
方文山不得不转过头来专心应对生气的母亲,陪伴她在游戏室旁边的书房里坐下来笑道:“您不是一直都很讨厌璐璐吗?她不回来,您应该眼不见心不烦,应该感到庆幸呀!”
张家霞无言以对。
这时方自清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慢悠悠的自客厅走来,文山见状连忙恭谨的起身给他让座。
老保姆吴妈紧随其后递过来一块半旧的薄薄的羊绒毯,让他搭在裸露的瘦骨嶙峋的膝盖上防潮御湿。
方自清稳稳当当的在光洁的红木长椅里坐下,在众人的精心服侍下喝了一口茶说:“她本人是否回来,其实都不打紧的。关键是她对你的心意如何,她还想着和你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吗?我们算什么?老朽而已,她不放在眼里也理所应当。”
“爸爸,您别这么说,“方文山慌忙低头应答道,”璐璐对你们很尊敬的,只是实在太忙了!”
方自清嗤鼻冷笑道:“你别看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但你们的心思我全都明白,我对每个人每件事都洞若观火呢!”
方文山在一旁坐立不安的一言不发,恐怕惹怒父亲引火烧身。
善于察言观色,懂得老方总心思的吴妈轻手轻脚的凑到跟前,故意试探的请示他道:“养生汤差不多炖好了,他们爷俩爱吃的那道红烧带鱼要不要做呢?”
“自然要做的。”方自清果断的回答说,顿时变得和颜悦色了许多。待吴妈得令,爽快的转身离去时,他又不忘叮嘱她一句:“多浇点生抽,寒寒爱吃!”
儿子不争气,准媳妇不登门,唯有乖巧懂事聪明伶俐的孙子能让他获得心灵的慰籍。方自清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即便我们降低标准百般迁就,璐璐也不肯低头上门。我不曾想到表面看来柔柔弱弱的她,骨子里竟如此的要强!”
难堪的方文山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说:“可能需要时间。”
张家霞鄙夷不屑的哼一声,起身到厨房去关照新来的年轻保姆做饭去了。
“近来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说你和德山县的一个乡下小子打得火热,称兄道弟十分招摇,怎么回事啊?”
“是谁的舌头这么长?”方文山不由恼恨的愤然说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长舌头的人多着哩,况且舌头的作用不只是为了吃饭。”
方文山鼓起勇气解释说:“那人就是璐璐的堂兄弟平儿,将她抚养长大的那家的独生子。”
“哦!”方自清恍然大悟的叹息,顿了顿,他竭力忍耐的挥挥手道:
“也罢了,谁叫你偏偏看上那样出身的女人呢?和他们那帮人打交道在所难免。只有一样,适可而止,算是你俩的私交,不要把整个方家牵扯进来。上周我和你黄伯伯外出打球,偶然间他说起这个奇怪的传闻,我还极力为你扯谎遮掩呢!毕竟你和璐璐还没领证结婚,暂且不能名正言顺,还不知你们的将来如何。”
“是的,爸爸。”方文山百依百顺的应承着话峰一转道:“不过我和璐璐一定会白头偕老的,就像你和妈妈一样。”
对于儿子的决心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方自清不置可否并不答言。默默的喝了一会余味苦涩的茶水,他终究忍不住关切的问道:
“你们的感情好吗?”
方文山对父亲的质疑感到诧异道:“挺好的呀!和从前一样。”
“上次你妈说的那件事,你不能不放在心上。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方文山对父亲郑重严肃的告诫感到一时懵圈,他摸着脑门问道:“什么事啊?”
方自清不禁对儿子的反应迟钝微微愠怒道:“就是璐璐和她大学同学的事。”
“哦!那没事!”文山轻松愉快的笑着露出两排平整洁白的牙齿,“她的女同学订婚时,我们还见面喝酒哩,大家都说开了,什么事情都没有。”
“真的吗?”
“是啊!我早就说过,璐璐和妈妈吵架时赌气才那样说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谈恋爱订婚一事。现在大家都是朋友,聚会时一团和气呢!”
老谋深算的方自清扬了扬眉毛说:“既如此,璐璐对你们的婚事怎么是这样的态度?她都不着急嫁给你吗?”
方文山收敛起唇边的笑容道:“我们现在的生活状态和结婚有什么不同?多少年来,不是一直都像这样吗?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你糊涂呀!”方自清对儿子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你们的关系没有受到法律的约束,就是随时可以解散的关系,彼此也不存在责任和义务。说白了你们还不如公司的合伙人哩,他们至少还有一纸合同。”
“将我们维系在一起的是真挚的爱情,而不是其他。如果爱情不存在了,要那一纸合同又有何用?”
“见你鬼的爱情吧!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成熟,让我省点心?”
“爸爸,您多保重身体,少操劳些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自己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你要怎么办?”方自清仰起脸来目光灼灼的质问儿子,“现在你都不想结婚了吗?你不是一直都为了和璐璐结婚,和我们闹得不愉快吗?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呢?到底是你变了,还是璐璐变了?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方文山畏惧的连连后退道:“我们都没有变,爸爸,我们的感情很好!只是我们都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状态,我们安于现状不想改变,仅此而已。”
“呵呵!”方自清冷笑连声,沉默片刻他叹息道:“你真是我们方家的好儿郎!方家世世代代都是男人当家做主,不会被女人左右,你却反其道而行之,如此惧内!女人变了心,你就无可奈何,不得不顺从她……”
“哪有这样的事?”方文山矢口否认的打断他的话,“谁说我怕女人?再说璐璐不可能变心,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了,她怎么变心?”
“好了,这件事我不想和你争论,儿女情长的事我不便参与,横竖你的日子是否舒坦,女人有没有变心,你自己心知肚明。作为家长,该提点你的,该说的话我也说完了,你且好自为之吧!”
方自清说完起身到客厅去吃饭,顺便招呼游戏室里的两个孙子赶快去洗手。
方文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他很想责怪母亲昔日对韩璐璐的态度,如今无论他们怎样的曲意逢迎退让迁就,也无法挽回她对璐璐的伤害。
这种婆媳关系的转圜也许需要时间,也许时间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