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颐与阿江抵达县衙时,夜色已深,而雨势仍未有减弱之意。
阿江引着周颐走到架阁库门口,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却又异常安静。
周颐迈过门槛,见公孙成正专注地坐在桌前翻阅卷宗,直至他靠近,公孙成也毫无察觉。
“你这么看下去,只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不出三日就得病倒。”
公孙成听到声音,蓦然抬头,就看到周颐正冲他微微笑着。
公孙成急忙起身,本想同他问好,却突然眼前一黑,摇摇欲坠的朝地上栽去。
幸好周颐眼疾手快,扶着公孙成坐下。
对面的阿江看到这一幕,也急忙跑过来,一脸担忧。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你家大人弄些吃食,难不成你想让他饿死?”
周颐猜测,公孙成今日自驿馆出来,就忙于公务,滴水未进,方才便是饿晕的。
周颐见阿江愣在原地,没好气的喝斥几句。
阿江反应过来,连回几个“是”,便跑了出去。
周颐看了一眼阿江的背影,直摇头。
“公孙家是没人了?怎么在你身边放了这么个楞头小子?连你吃没吃饭都不关心。”
周颐一面揶揄,一面倒了杯水给公孙成递过去。
公孙成轻轻抿了一口,有气无力的笑了笑。
“周先生说话还是这般得理不饶人,难不成你对菱歌姑娘说话也这样?”
好歹公孙成是姓公孙,他这般说公孙家,即便虚弱不堪,也是要还击一二的。
“旁人怎么比得上菱歌,公孙大人真是高看自己了。”
周颐牙尖嘴利,丝毫不让。
公孙成摇头苦笑,论毒舌,只怕他见过的人没一个能比得上这位周先生的。
何况今日他还不舒服,只好偃旗息鼓,不再辩驳。
“方才让周先生见笑了。”
公孙成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道歉。
“无妨,本公子……。”
周颐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阿江从门外走了进来,两手空空,满脸沮丧。
周颐好奇问道:“饭呢?”
阿江默默的低头,小声道:“做饭的大厨回家去了。”
周颐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喝斥道:“那你不会去外面的酒楼买吗?”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酒楼开门。”
阿江十分委屈的回答。
周颐扶额叹息,“难不成这满县衙的人没一个会做饭的?”
“县衙里的人都被我派到坝上帮忙了。”
公孙成在一旁小声提醒。
“什么?”
周颐急呼,又道:
“合着你叫本公子来是打算让一个顶几十人用?”
“先生心怀天下,定然不会看着百姓受苦,所以只好劳烦先生了。”
公孙成怕他一气之下离开,急忙说起好话。
好嘛,这公孙成是吃准了他吃软不吃硬,上来就拿百姓压他一头。
“罢了,懒得同你计较。”
周颐手一挥,又转向阿江。
“你去给你家大人做饭。”
“啊?属下不会做饭。”
阿江瞪大眼睛,连连摆手。
要他打架可以,做饭绝对不行,他怕他家公子最后没病死,反而吃了他的饭被毒死。
周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而看向公孙成。
公孙成连连摇头,摊开掌心,
“先生别看我,你看我像是会做饭的人吗?”
公孙家是百年大族,他又是公孙家的大公子,怎么可能自己做饭。
周颐无奈的看了看主仆二人,若是自己今日不来,这两人只怕要饿死在县衙。
片刻后,他指着阿江,
“带路,去厨房,别忘了把你家大人也带上。”
阿江一时愣住,不知他说的何意,但还是听话的小跑过去,扶着公孙成,领着周颐来到厨房。
公孙成也不解他要作甚,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只见周颐在厨房走了一圈,手里便多了一碗面粉同几样蔬菜。
他……他这是要下厨做饭?
公孙成被周颐吓到,急忙制止。
“君子远庖厨,先生怎可亲自下厨?”
周颐一听公孙成这般迂腐,顿觉头疼,这人真是个书呆子。
“还君子远庖厨,再远下去阿江明日就该给你收尸了。”
“你……。”
阿江见他骂自家公子,就要上前同他理论,却被公孙成急忙拦下。
周颐虽嘴上不饶人,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和面,择菜,洗菜,切菜……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二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先生竟会做饭?”
公孙成惊诧的问道。
看公孙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周颐颇有些得意,
“那是自然。”
“我看先生出身不凡,怎会如此技艺?”
公孙成想不通,世家公子素来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会有机会学这般下九流的技艺?
“公孙大人学识渊博,难道不知‘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何况技多不压身,你看今日不就用到了?”
周颐一面说,一面将切好的菜放进盘子,转身去拿盆里已经和好的面。
他拿擀面杖将面摊平,然后又用刀切成条状。
之后便是烧火,倒油,炒菜。
热油配上蔬菜,瞬间香气四溢,公孙成与阿江不由得开始流口水,胃里也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好你个周颐,竟然跑到县衙吃好吃的,都不叫本公子。”
周颐一听声音便知是谁,故而只是低头浅笑,并未抬头。
但公孙成与阿江却听不出来,齐齐回头望去,竟是周家三公子周醉。
公孙成忙上前打招呼。
“三公子怎么来了?”
“公孙大人。”
周醉也拱手行礼,但并未解释来意。
三人说话间,周颐已将菜炒好,又添上水,这才朝这边看过来。
“你小子是不是属狗的?我这一做饭你就顺着香味爬过来。”
“属狗倒不是,就是方才看你出去,又问了菱歌你的去向。”
周醉将手里的剑倚到门口,径直走到周颐身边。
“我也饿了,有我的吗?”
周颐看了周醉一眼,勾起唇角,指了指一旁的小板凳,
“有,坐那等着。”
说罢,周醉竟然真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前乖巧等待。
“你半夜不睡觉,跟着我做什么?”
周颐说着,见水开了,将一旁切好的面一股脑倒入锅中,一瞬间白雾缭绕,宛如仙境。
周醉冷哼一声,
“怕你死了,回去没法交代。”
听到此话,周颐并未有多大的反应,一笑了之,但公孙成嘴角却抽搐了一下。
这兄弟俩怎么说话都这么毒,难不成是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