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贤侄啊,这屋里就咱叔侄两人,你爹把你们娘俩托付给我,做叔的要数落数落你,你看看这事儿让你办的,御史台弹劾你,象征性地自辩一下得了,结果搞得如此凶险。贤侄啊,伴君如伴虎,你不明白吗?”
袁洺宸小声数落着一旁好似事不关己的秦牧玄。
“袁叔,大朝会你没参加,你是没见到啊,那狗屁的杨御史弹劾我时的样子,还有他身边那几个御史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刨了他们家祖坟呢。也不知道他们对我哪来的这般恨意,非得置我于死地。要是一般的贪污受贿罪,我便认下了,可那几条都是杀头抄家的大罪,还有那刺王杀驾,叔!那个是能认得的吗?”
秦牧玄抿了口茶,猛地吐了口茶叶碎,满眼的狠。
“今日我若是不反击,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弹劾我者获罪一个,蹲诏狱一个,真叫一个爽快,要不是事关机密,小侄我连那个狗屁的尚书一起弄进来喝茶。”
“可是,贤侄啊,你这样是痛快了,但也惹得陛下不快,叔是怕这事后你与陛下之间会心生间隙啊,毕竟他们弹劾你的事情,陛下只是略知一二,可其中很多细节陛下恐怕会猜疑你是瞒着他的。虽说官员犯错也不是坏事,但遭陛下猜忌你便危险啦。”
秦牧玄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一顾。
“叔,你老了,你那套为官之道已经落伍啦!皇帝猜忌又如何,被猜忌的哪个不是朝廷重臣?芝麻绿豆大的官儿,皇帝猜忌他干嘛!官做到这份上,不被猜忌,要不是碌碌无为的庸官,那就是隐藏极深的大奸大恶之徒。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该干嘛干嘛,该低调的低调,该嚣张的时候,便可劲地嚣张,性情和行事风格没有大变化,皇帝就算猜忌也不会真的怀疑你图谋不轨。”
袁洺宸被秦牧玄一阵歪理邪说整的一愣一愣的,仔细想想似乎也蛮有道理的,以这秦侄的行事风格,如果轻易认怂那才有鬼呢,这样睚眦必报,恶行恶相,对于弹劾反应如此激烈,反倒是说明了他心里没鬼,只是单纯的脾气暴躁无法容忍无端指责而已。
“你个臭小子,在你叔面前还左一句老子右一句老子,你才多大?”
袁洺宸想想还是觉得这小子太不省心,探身照着秦牧玄脑门就是一巴掌。
秦牧玄不躲不避照实挨着,袁洺宸这个叔他是认的,暗里照顾了他娘俩十年,对于他的关心也是真心真意。
“叔,你听侄儿一句,干完今年你就请辞吧,该颐养天年啦。又不曾亏欠朝廷分毫,叔这官可算是做的本分,不至于把命留在这位子上,退休吧,侄子养你,整日喝喝茶钓钓鱼,没朝廷上这些烦心事,没有勾心斗角,岂不美哉?”
秦牧玄不能看着袁叔累死在这位子上,整个夜影司的担子都在他一个同知的身上,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哎~~贤侄啊,叔答应过你爹管好夜影司,照顾好你娘俩,等秦哥回来,叔就退下来把这个位子让给秦哥。”
“算了吧,袁叔,老爹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呢。叔,你实话实说,告诉小侄我爹到底在哪?是不是在景国?是的话这次出使我还能去看看他,放心,不会暴露他身份的,只远远的看看,可好?如此还能回去给娘报个平安。”
“此乃朝廷机密,真的不能告诉你,”袁洺宸严肃的脸上倏然浮现出笑意,片刻他说,“除非你坐上夜影司指挥使的位子,那样所有的秘密你都有权查阅。”
袁洺宸还是一如往常地回绝了秦牧玄,他是个极有原则的人,朝廷机密就是机密,哪怕是至亲之人也要守口如瓶。
“嗨~夜影司指挥使爱谁做谁做,官做到那份上多无趣,升无可升,公事还贼多,不受朝堂百官待见。运气不好还会被皇帝扔出去顶罪,请我做我也不稀罕。”
晦气,秦牧玄又想起上次赵钦也提到他适合处理夜影司的要务。
“哎~~咱不说这个了,叔,使团里你如何给小侄安排的?”
话说明天就要去鸿胪寺报到,秦牧玄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使团里的职位呢。
袁洺宸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包裹放在桌上,打开包裹,里面是两个小册子和一个官印。
“你现在颍州庐陵夜影司千户方清然,明面上的职位是颍州庐陵耀威军马军昭武校尉,这是他的官凭印信,当然是两份了,你明日去报到用这个昭武校尉的官凭印信,到了那边,可以联络在那边的夜影司暗装,到时可以出使另一份官凭。”
秦牧玄接过那两份官凭印信,翻开仔细瞧了瞧,又在那方印信上呵了口气,在一旁一张空白纸张上使劲按了下去。
“真家伙!不是现造的。”
看着隐约出现在纸张上的印记,秦牧玄不禁又仔细看了看这印信,包浆饱满,按压位置有明显磨损痕迹,关键印信字迹凹陷处还有细微的不同颜色的印泥,不仔细看不容易发现,这说明这个印信是真的,不是为了这次出使现造的。
“你小子真够鸡贼的,这确实是真的,包括那两本官凭也是真的,就连这个方清然都确有其人,生得也是人高马大,但相貌却没秦侄中看,那是个典型的西南军汉,自幼随父到的颍州庐陵,成年后从军,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被我夜影司看中,吸纳为军中暗桩,此次为了出使任务,夜影司通过兵部把他调到京城来述职嘉奖,这身份正好你来用。有心人就算是查也查不出啥纰漏的。”
袁洺宸给秦牧玄仔细讲解了这个方清然的履历。
“有个问题,袁叔,这家伙常年在西南,口音不对,还有如果有人问起他的父母来我如何应对?”
秦牧玄仔细想了想,冒充他人身份,还是有不少破绽的。
“放心,贤侄,这个方清然原来就是冀州人士,算你半个老乡,虽常年在西南作战,但这耀威军也是为了镇压西南土人叛乱,从冀州调过去的骑兵,大部分人都是冀州兵,说官话是很正常的事情。方清然自幼丧母,其父又在前几年战死了,无牵无挂,关系简单,只有这种身份清白简单的人才会被我夜影司看中发展成暗桩呐。”
“行,身份没问题了。那我在使团里的官职为何,要做些什么?”
秦牧玄收起了官凭和印信,又给自己和袁洺宸倒满了一杯茶。
“使团护卫武官,职责很简单,护卫好使团安全即可,使团护卫队还有个副头领,也是咱夜影司的人,我已经嘱咐过他,且把大部分护卫工作都交由他了,你全力办好自己的差事就行。”
袁洺宸淡定自若地轻抿了一口茶,侧目看着眼前这俊朗的侄子,好像在说万事有老辈安排,你丫的还有啥不放心的。
“那好,袁叔,别的啥也不说了,带小侄去蹲诏狱吧,您老不是早就要带我去开开眼了吗。”
秦牧玄一口抽干了茶水,豪迈地呵了口气,催促着袁洺宸带他去蹲监狱。
“你小子,还真去蹲监狱啊!那里条件可差得很,不如今晚就住我这后房里吧,明日一早直接去报到不好吗。”
“袁叔,演戏演全套,现在天色还早,难免外面有人找关系进来探监。而且,叔你敢确定诏狱里的看守都没问题吗?就没个把吃里扒外的?”。
袁洺宸沉思了片刻。
“好吧,那就委屈贤侄一晚了,明日提审你再把你换过来,这样比较稳妥。”
袁洺宸轻放杯盏,含笑道:“走,随我来,带你去诏狱里见识见识,那里面可有你几个熟人呐,你们正好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