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高筒皂靴踩在回廊的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急报——让开,快让开!”
来人边跑边高声急呼,转过回廊,穿过庭院,朝着深处一路跑去。沿途穿着红衣劲装和各色服装的众人纷纷为其让路,注视着那人举着两个卷轴擦身而过。
“大人,急报!”
林公事接过那人手中的卷轴,检查了下卷轴火漆后挥了挥手。那人会意,快速退出公事执房,出门时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林公事朝向那人离开的方向,沉吟片刻,拿着手中的那两个卷轴转身进了执房后房。
“王爷。”
“跟你说过,署里称呼官名。”
“哦,指挥使大人,这是新送来的急报。”林公事双手捧着两个卷轴恭敬地呈上。
淮王倚坐在胡床之上,一手接过卷轴置于矮几,沉声道:“林公事,城里的骚乱解决的如何?”
“回大人,已按您的意思,城卫营封锁了莲生街,每次只放行少量百姓。”林公事恭敬回应道,“城内也秉持内松外紧的秩序,严格控制出入。大人的计策非常有效,如今骚乱基本平息,商户们也陆续开始营业。至于抓捕的人......咱们仔细甄别过,估计明日便可放出去。”
“好——林公事忠于任事,但处理问题需讲究松弛有道,明白吗?”
“属下谨记指挥使大人训诫。”
“嗯——你下去吧,有事会叫你。”
“是,大人。”林公事恭恭敬敬后撤出里间,缓缓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极了,这是给行动署公事专门准备的里间。整个房间都是双侧青石砖垒砌而成,中间还嵌着铁板,就连房梁屋顶也包着精铁,可谓坚不可摧,隔音效果也是杠杠的。
淮王拿起那个系着红丝带的卷轴,看了眼火漆封口,拿着红丝带的一头轻轻一拉,火漆脱落,卷轴展开。
.......
嗯——果然没看走眼,是个天生英雄的料,此人欲拉拢过来,想必需要费些功夫,不过回报也会颇丰.......收其人亦要收其心。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低低吟诵此句,细品之,淮王不禁微蹙双眉,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日那个俊逸不凡器宇轩昂的年轻人来。
.........文采不俗,如此年轻,文武双全不论,还有这般洒脱意性的不多见,还着实怪异了些,且以他的本事,不正是意气风发少年郎的年纪吗?
“哎~~算啦,日后再考虑 。”
淮王又拿起矮几上另一份卷轴,这卷轴系着一根白色丝带,代表着一般等级的信息。
打开卷轴,淮王仔细看了起来。
做啥啥不成,干事情终能搞砸。果然名不虚传。究竟是真霉运,还是心机颇深呢?!假亦真来真亦假。有意思,一切看起来却似乎又都是巧合。”
淮王合上卷轴,缓缓下了胡床,穿好鞋,来到床边的一整面书架旁,仔细按顺序在其中查找着什么。
“唔,就是这本。”淮王念念自语道,“田继武,江州江都城人士..........”
“双亲皆是行动署密探........死于任务,子承家业.......履历天衣无缝,唔......”淮王合上书册,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着田继武的履历。
看似毫无破绽呐。淮王想了想,又把书册放回原处。
然而......父母的身份太过隐秘,连带着儿子的履历也干干净净,除了继承家业顶替父亲进入行动署之后的履历,可前面的.........
是因为做得太干净了最大的问题应该就出于此处。淮王思忖着坐回胡床上,接着拉动床边的一根细绳。
随着房门缓慢地打开,门后传出了声音:“指挥使大人,有何吩咐?”
“去查查田继武十三岁前的履历,越详细越好,顺便把他父母的履历也给我调出来。”
“是,大人。只不过这田继武父母的履历属于天字级机密,需要大人的佩符方可打开。”
“哦,知道了。待会儿,我去机密架格库亲自查看。田继武的履历你尽快查清。”
“是,大人。”
“田继武的事都安排好了吧。”
“妥妥当当。”
“嗯——很好,本官对他倒是愈发感兴趣了。”淮王唇角泛出笑意。
借口尿遁出房间的田继武,此刻正看似随意地在庭院里来回晃荡。在院里闲逛之际,除偶尔会有人提醒他,外面最近查得紧莫出院子外,基本对他没啥设防。
这院子并不算大,屋舍就那么几间,看着似乎无人居住,空空荡荡的,倒像是个存货处。院子里人也没几个,除先前给他送药的年轻人外,还有房间门口的护卫,拢共只剩两人: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老翁。田继武看这两人都不爱说话,照面时只是对着他笑,模样装扮倒像这宅子里的下人。
这些人,面生得很,不像是江都城的人,还有今日出现的那些府衙官差,个个都很面生。
田继武平日混迹市井,整日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是不是江都城本地人,他看一眼差不多就能断定出个八九不离十,他这么多年探子可不是白做的。
不应该啊,不可能一个脸熟的都没有,难道真是上边派来接应的人?
田继武又转上两圈,还是没查探出问题来,也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房间,于是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
不知道是疲惫还是那汤药的药效,田继武竟然真的睡着了。
“田继武,田继武,醒醒,醒醒!”一阵轻声呼喊后,田继武缓缓睁开了眼睛。
床前坐着一个一身黑衣还带着黑色斗笠的人,人影模糊,吓得田继武惊叫一声翻身坐起。
“莫慌,莫慌。”黑衣人边上的一人不紧不慢地说道,田继武仔细一看,正是给他送药的人。
“上边来人,通知今晚便可送你过江,田大人恭喜,终于能回家了。”
“真的!我能回去了?”田继武故作惊喜,颤声说道。
“千真万确,任务完成,你便可以回去。田继武,跟我走吧。”那黑衣人沙哑着声音说道。
......这声音不似当初,想必应该是故意变换了声调。
“怎么出城,外面不是盘查严密吗?”
“无须多虑,我们自有办法,跟着走便是。”
“好——”
“你先换好衣物,我们在门口等候。不过要快着点,时间不多了。”
送药的那个年轻人拿出一套衣物置于桌上,那个黑衣人起身跟随他,二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这些人想做什么?
田继武看着房门须臾,又转向桌上的那件显然很破旧的衣物,皱了皱眉,最终换上了衣服。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在腰侧还藏了一根巴掌长的竹签,那是他在院子里闲逛之时,趁人不注意在花圃篱笆上卸下来的一根小竹签。
“好了,咱们走吧。”田继武走出房间,门外那两人果然在门外等候。
“随我来——”
那个黑衣人在前引路,田继武和那送药的年轻人一起跟在其后。
几人打开院门,连灯笼也没点,借着微弱的月光,田继武看到院门前停着一辆大板车(载重运货的双轮木制车辆)。
“钻到菜桶里去。”那黑衣人哑声命令道。
田继武二话没说,跳上马车,就近掀开一个大木桶,桶里空空如也。田继武疑惑地转向那黑衣人。
“别愣着,进去,快点儿。”
田继武照做了,他一骨碌跳进木桶里。
“尽量蹲下,坐里面也行。”
田继武依旧照做,那黑衣人从车上取出一个木桶盖直接就按在田继武的头上。
“坚持一会儿,莫要动!”
田继武听到木桶外传来那个沙哑的声音。紧接着就感觉头上不断有东西放在木盖上。
“夹层?拙劣的手段。”田继武不禁吐槽起来。
田继武老老实实坐在木桶里,仔细听着桶外的人忙活的嘈杂声。不多时,田继武就感觉木桶连同身下马车一起开始晃动了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那节准备好的竹签,在黑暗里慢慢摸索着桶壁。
......终于手指触碰到木板的接缝处,田继武缓缓将竹签插了进去,缓缓戳开缝隙处的泥封,一丝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
收回竹签后,田继武把一只眼睛贴上光亮。
是火光,那是板车两边有人打着的火把,隐约看去,不止板车,前方似乎还有车辆,自己仿佛融入了一个车队。
这是......要到哪里去?田继武一动不动地透过亮隙一直盯视前方。
板车慢慢悠悠摇摇晃晃不知道行驶了多久?
“停——”
桶外有人大喊一声,车队逐渐停了下来。
“检查!”
“哦?今日是伍校尉当值啊!是我......”
板车随后往下一沉晃了两晃,显然车上有人下去了。
隔着木桶说话声有些远,田继武没能听清楚。
“好了,过去吧。”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田继武透过缝隙,隐约感到车辆两侧的火把晃出甲胄的光泽。
有兵士!要不要行动呢?田继武心中打鼓,手里紧紧握着那根竹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