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飞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捂头,显得十分苦恼。
陈仪为什么会这样说,其实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吃过夜宵后,陈仪告诉他说,等一下她在厂区的绿化带旁等他,有事和他商量。
他满腹疑惑,有什么事不能在车间里说?转念一想,莫非是周洁请她做和事佬?很有可能!他十分激动,兴冲冲地过去赴约。
远远见到陈仪,他打趣说:“靓女,有什么知心话要和我说?”
陈仪听了,略带娇羞低下头,又抬头直视着他:“谢云飞,你有女朋友吗?”
这开场白有点奇怪,他讪讪笑着说:“额,为什么这么问?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你……想做我男朋友吗?”陈仪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
他顿时一怔,这话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和他想的天差地别,像是在表白。
他反应过来,随即笑道:“你别开玩笑啦,说正经的。”
陈仪注视着他,双目含情,“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想做你女朋友。”说完她羞涩地低下头。
谢云飞平时油嘴滑舌,现在舌头打结。
他挠挠头说:“我……有女朋友。”
“谁?”陈仪有些惊讶,她在车间里打听过了,谢云飞除了车间里有个分了手的前女友,目前没有谈恋爱。
谢云飞没料到她不但不知难而退,反而要刨根问底,倒是不知怎么搪塞她了。
他现在和周洁这个情况,说她是女朋友又形同路人,显得自作多情;说不是又都没提分手。
不过无论怎样,陈仪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这点他可以确定。
她刚来上班时,他对她印象还是不错,漂亮娇嗔,爱说话爱笑。和这样的女孩共事,还是挺开心的,所以他对她照顾有加。
两人熟络之后,陈仪开始以她女性的身份,提各种小要求。
比如让他帮忙打开水;借口怕冷让他把外套给她披着;吃饭时主动和他对坐,然后让他帮忙把餐具拿去洗碗池等等。
虽然陈仪要求的都是些小事,是举手之劳。但是他渐渐发现,她有着极强的优越感,仿佛他理所应当为她服务。
如果是为周洁做这些事,他倒是喜闻乐见,愿意随时听候她的吩咐。只是那个倔强的女孩从不喜欢麻烦别人,他没有机会表现。
但是陈仪和他只是同事,他没有义务时时任她差遣。
像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同事之间都且如此,男女朋友更不用说,只会要求更多更过分,他是绝对受不了。
必须要让她断了这份心思。
谢云飞半开玩笑地说:“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已经结婚了,让别人听见了对大家影响不好噢。”
“你……真的结婚了?”陈仪呆愣在原地。他竟然是已婚,这可能才是他和那个周洁分手的真正原因吧?看来车间里说他们性格不合的消息并不属实。
谢云飞看见车间里有人出来了,赶紧笑着告辞,“不是蒸的难道是煮的?我先走了。”
回想起这件事,谢云飞才明白这谣言的根源,竟然是在自己这里,他自己造自己的谣。
当时只想搪塞陈仪,没料到她会四处宣传,连织布区里的周洁都知道了,那车间还有谁不知道?
他倒是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只怕周洁误会他是个骗子。好在还有家书可以证明,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只是她看了信为什么态度依旧冷淡呢?
回想她来找他时,那怒火中烧的样子,感觉是十分在意他的,可后来又变得冷冰冰的,这是何故?
他再次翻开信纸,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给他介绍女朋友,这不就是表明他未婚吗?谁结婚了还会有人介绍女朋友?
女人心, 海底针!
女人的世界更是复杂又可怕。她们能凭空制造出谣言,然后煽风点火,津津乐道,给她们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却丝毫不在意,当事人是怎样的感受。
最令他生气的是,周洁竟然会相信那些传言,说陈仪是他女朋友,就如同上次说他追求余娟一样,完全是别人无中生有,她却深信不疑!
她被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她怎么就那么愚蠢?别人说什么都信,在她心里,他就那么不堪吗?
小玲斜倚在窗口旁边的纸箱上,困意来袭,她不禁打了个哈欠。
“小妹。”窗口外出现一个男孩,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笑看着她。
“干什么?”小玲警惕地站起来。
“我想找个人,能帮我叫一下她吗?”
小玲看他不像捣乱的,耐心问道:“可以,她叫什么名字?”
“额,她告诉过我,我却没记住——”男孩拍了一下脑袋,懊恼不已。
“连名字都说不出来,你找什么人?哼!”小玲以为他在戏弄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准备走开。
“哎,你先别走,她就在这里面上班,眼睛大大的,个子挺高,长得像你一样漂亮。”
小玲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嘴角上扬,心花怒放。谁不愿意听到别人的赞美呢?何况还是长得不错的男孩子赞美她。
她转过身来,笑着问:“你是找周洁吧?”
“周洁?对对,就是叫周洁,我想起来了,看我这记性,你能帮我叫一下她吗?我有事找她。谢谢!”男孩带着狡黠的笑。
“好,你等着。”小玲脚步轻快去向周洁的机位。
周洁坐在纸箱上,倚着旁边的纸箱胡乱写着一些字句、歌词。她发现,这样可以静下心来,不会缅怀过去。
“周洁,窗口那边有人找你。”小玲走过来,笑得暧昧。
“是谁呀?”周洁狐疑地站起身。
“我不认识,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啦。”小玲说完,急忙回去看机了。
周洁遥望窗口方向,却被机器挡住视线。除了车间里的,厂里没其他认识的人,谁会找她?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办公桌方向,谢云飞不在,莫非是他?不对,小玲不会不认识谢云飞,那会是谁呢?
反正是在车间里,不出去就不存在安全问题,她放下心来走向窗口。
窗外灰蒙蒙,静悄悄,远处的路灯像萤火般的微弱,并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她以为是有人恶作剧,正准备离开,窗户旁突然闪出一张带笑的脸:“周洁,我在这里呢!”
周洁一看那双细长的眼睛,就认出是那晚骚扰她的男孩子,他竟然贼心未死。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很惊讶,冷着脸问道。
他眼珠一转,“因为……我会算。”
周洁见他不说实话,有些气恼,去一旁拿起叉纱的竹竿,仿佛那是关羽的大刀,用力往地上一竖,一手叉腰,斜睨着他说:“那你算算,你会不会挨打?”
她想让自己显得彪悍一点,把他吓跑了,就不会来纠缠她。
那模样落在男孩眼中,却是娇俏动人,美艳无双。
他笑意更浓:“我猜不会,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可我不是君子!”周洁扬起棍子,看着他人畜无害的笑脸,却真的下不去手。
“哼,今天先警告你一下,下次绝不饶你!”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顺势放下棍子。
“好,下次我任凭你处置。”男孩趴在窗户上,眼神明亮地望着她。
那善解人意的小玲,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只道他们在打情骂俏,捂着嘴偷偷地笑。
“走开啦,以后别来打扰我!”周洁凶巴巴地说完,准备离开。
“周洁,我叫聂伟,双耳聂,伟大的伟。”聂伟在她身后说。
周洁翻了个白眼,不如叫孽障比较顺口。她不想再废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洁,真好听。”聂伟自言自语道。
天快亮了,意味着快下班了。
周洁在四号机落布完成,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半小时,这一晚总算熬过来了。
她打了个哈欠,揉着干涩的眼睛,此时六号机仿佛得到什么指令,突然停止运转,红灯全部亮起,整台机由于惯性在微微颤动。
掉布了!以前觉得那红灯像红宝石般美丽,现在看像一只只红眼睛,一眨不眨瞪着她。
快下班了掉布,这是有多倒霉啊?
厂里规定,交接班必须要机器正常运转,布匹无质量问题,否则不能交接。除非实在修不好,那才另当别论。
她望了一眼远处的二号机,李健正忙得不亦乐乎。二号机的电机坏了,李健把机器拆得七零八落,一时半会没空过来。
周洁趴在机器上叹气,这愚蠢的机器,为什么就不能多坚持一下?等到交接给白班后再掉布,那样修多久都不关她的事,她现在可是已经困乏极了。
她过去找李健说:“大师傅,六号机掉布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有凉拌!我这个还没搞好,你先自己动手,照上次我教你们的办法试试。”
李健推了推眼镜,继续忙碌。
周洁无奈回到六号机,解决掉布的问题,对她来说是难度系数最高的。
夏晴和小玲见状都过来了,小玲说:“这么严重呀?李师傅没空,可以叫谢云飞来修,他技术也挺好的。”
周洁摇摇头,小玲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呢?她是绝不会去求他的,不想面对他阴沉的脸,哪怕下不了班,她也不会向他低头示弱。
她摇动着手柄,睁大眼睛盯着那一排排钩针,希望快速找出问题。
夏晴上前趴在机器上,“还是自己找吧,我帮你。”
周洁看着她,报之一笑,只有她明白自己的想法。
知我者,夏晴也!
她们试着先把纱线勾上,一开机,纱线又全部滑落了,只得改变方法,一点一点地排查。
小玲看着两人聚精会神的样子,不理解她们为什么那么喜欢修机,明明那都是机修师傅的事情,她们只负责把好质量关就行啦。
算了,修机她帮不上什么忙,就帮她们看机查布吧。
谢云飞靠办公桌旁,侧头望着六号机方向,心中烦躁。
六号机出这么大问题,她都不来找他,还自以为是地亲自动手,眼看下班时间就要到了,她这是不想下班了?
当他发现六号机掉布了,心里还挺高兴。想着她来找他修机,然后顺理成章展开交流对话,不就冰释前嫌了。
这本是一个和好的契机,可她根本就没考虑他的存在。如意算盘落空,叫他如何不生气?
周洁和夏晴认真查找,确定了五处问题,周洁说:“我们先把有问题的针换掉,再上好线试一试,看能不能织出布来。”
夏晴点头,“如果能织出布,还有问题就容易看出来,就好办多了。”
“嗯,我去李师傅那里拿针。”周洁十分开心,她和夏晴的思维总是很同步。
很快周洁回来了,望了一眼办公桌方向,“夏晴,你去帮我领针吧,李师傅那里没针了。”
夏晴会意,微微一笑说:“好。”
夏晴来到办公桌旁,见谢云飞脸色阴沉,好像在生闷气,她有些诧异,谁给他气受了,真是活该!
她抿了抿嘴唇,上前说:“六号机掉布了,要领五颗针。”
谢云飞斜睨着她,“今晚六号机是你负责?”
“不是,是周洁负责。”夏晴老实回答,他自己安排的机位会不知道?明知故问!
谢云飞移开目光,冷声道:“叫她自己来领。”
夏晴微微一怔,周洁就是不想面对他,她才代替她来的。
他冷峻的眼神扫了过来,“怎么?这是规定,不服吗?”
夏晴负气转身,小声嘀咕:“小心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就是想为难周洁,想羞辱她。
两人好歹还谈过恋爱,他本应该立即送上钩针,却推三阻四,真是无情无义,良心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