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怪异的感觉再次袭来。
    我知道一个道理，言多必失。
    其实这个时候我是很想上前搭话的。
    只不过……
    我得高冷起来啊。
    我觉得在我对这个林静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是让乐小封去跟她交流比较好。
    乐小封叹了口气。
    他看向林大嘴，轻轻靠在椅子上，斜着四十五度角看向天空：“看来大家都是年龄大了啊……我记得当年大嘴是我们这群人最勇猛的那一个，抱着一把ak，一个人就能杀穿一片丛林！我生平最敬佩的人，大嘴就算一个……”
    林静自顾自倒了一杯红酒，笑道：“可那都是好汉当年勇了不是么？父亲的年龄大了，早年的时候头部也遭受过重击，我估计他现在的病就跟当年的头部创伤有些关系……”
    乐小封又是叹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端起酒杯，乐小封定定地看向了对面坐着的林大嘴：“大嘴啊，也不知道你现在还认不认识我……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不见你，这第一杯酒，我还是要敬你……饶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大嘴教官！”
    乐小封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的时候，豪气干云。
    可我看到乐小封嘴里抿着那口酒，许久才咽下去。
    我想到了乐小封现在自己才是一个病人。
    而且是一个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人。
    这杯酒可能对乐小封来说，确实有些难为了。
    “敬你……”
    可就在乐小封放下酒杯的一瞬间。
    林大嘴开口了。
    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
    定定地跟乐小封对视着。
    林大嘴伸手去拿酒杯倒酒。
    乐小封脸上显得有些惊讶：“大嘴，你还记得我吗？”
    林大嘴嘴唇动了动，他没有回应乐小封。
    他跟乐小封一样，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他才说了一句：“小封！”
    乐小封愣了一下。
    他盯着林大嘴看了好一会儿。
    看着看着，乐小封就笑了。
    乐小封哈哈大笑，笑得很开心。
    就在乐小封喝前一杯酒的时候，我觉得乐小封这人非常的虚伪。
    我们来之前，乐小封已经很明确地告诉我他心中是怎么盘算的了。
    可当着林大嘴父女的面儿，还表现得这么豪气干云的样子。
    而现在……
    我居然从乐小封的眼神中看到了最真挚的怀念。
    也许林大嘴的那张丑陋面容，也让乐小封忆起了往昔峥嵘岁月吧……
    餐桌边上沉寂了很久。
    连林静也没有打扰乐小封和林大嘴的对视。
    不知为何，看到两人对视，相顾无言……
    我内心居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我总觉得这副画面，看得让人很是悲凉。
    这两人都是曾经道上的一霸，甚至直到现在提起他们的名字都让人闻风丧胆。
    可现在一个癌症，一个老年痴呆……
    许久之后，乐小封撇了撇嘴角，低头苦涩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这次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又从兜里摸出了一根雪茄点燃。
    乐小封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撑着自己的脑袋，叹道：“我记得当年刚进入那个雇佣小队的时候，你看我最不顺眼……还总是说我跟你作对，直到我带人离开，你都一直跟我不对付，甚至我离开的时候，我们还是有那么一些矛盾的！可谁知道，后来我会请你过来帮我的忙……而且你还答应了呢？”
    乐小封又望着天空，开始回忆起来：“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非洲丛林执行任务的时候……差点就栽了，当时我说放弃雇主自己逃命的时候，你还教育我说……雇佣兵也要有雇佣兵的素质，死活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还对我们破口大骂，说我乐小封就是个逃兵！”
    乐小封说着，有些讽刺地看着林大嘴：“可后来呢？大嘴啊，你还不是一样放弃了那个雇主么？在真正生命的威胁面前，谁还顾得上是不是我们雇主？只有咱们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从这件事之后，你就彻底放下了曾经作为我教官的姿态，加入了我的团队……”
    他说着，停顿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乐小封又道：“可你大嘴也是个不安现状的人，也有可能你本身从内心深处就对我乐小封不服，后来你提出自己要出去单干，我当然很支持你……我还让你带走了几个当时我最信得过的兄弟！”
    林静也在一旁十分认真地听着。
    或许林大嘴从来没跟自己的女儿说过这些。
    林静也能通过乐小封的一些讲述中了解自己父亲的过往。
    乐小封又叹道：“大嘴啊，其实我知道，当年你并不是不服我，你只是觉得我走的这条路太危险，不适合你……你选择了一条你觉得最适合的路！从你带着兄弟走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乐小封跟你林大嘴始终不是一路的人……所以这些年哪怕我听说你在这边混得风生水起，我也从来没找过你！”
    他神情有些悲怆地望着林大嘴：“可现在我们都老了……”
    说着，乐小封看向了林静，又看了看我。
    乐小封笑着对林静道：“小静，你可知道当年……我跟你父亲曾经有过一个约定啊？”
    林静一脸疑惑，摇了摇头：“不清楚，其实……父亲从来没跟我说起封哥的事情，我以前也没听说过封哥……只是在接到了封哥的电话之后，父亲才跟我说了一些，我只知道封哥是父亲曾经的好朋友！”
    乐小封点了点头。
    刚刚他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乐小封肯定要开始提亲了。
    只是……现在这林大嘴这个状态，乐小封还能开得了这个口么？
    乐小封抖了抖烟灰，呵呵笑道：“当年大嘴离开的时候，他说以后我要是有了儿子或者女儿，他就要跟我结为亲家……当时……我是知道大嘴有个女儿的，我只是后来不太清楚，大嘴还有没有其他的子女……”
    我心说没想到乐小封的脸皮也跟我一样厚啊。
    如果我是乐小封，我估计现在这种状况，我怎么也不可能开这个口的！
    林静愣了一下，回应道：“母亲当年走得早，父亲回来之后……虽然变得很有钱，很有势力，但也没有再给我找个后妈……”
    乐小封点点头：“我何尝不是一样呢？直到现在都是孑然一身……不过……”
    乐小封说到一半看向了我。
    林静也跟着看向我。
    林静讶道：“您虽然没有儿子，但你有个年轻的弟弟……小刀哥哥！”
    乐小封微笑，不说话。
    我也正襟危坐，掐灭了香烟，很优雅地去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
    优雅，永不过时。
    我放下酒杯的一瞬间。
    突然听到林静说了一句：“如果封哥是想让小刀哥哥来跟我联姻的话，我愿意……”
    “噗……”
    一口酒才吞咽到一半。
    我忍不住直接把剩下的一半喷了。
    我扭头，惊讶地望着林静。
    现在的妞儿，都这么主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