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距离凌卓尔极近的位置，停下来，却没有说话。
    “……”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凌卓尔感受到他的接近，低着头吐出一句，“滚开。”
    这次他陷入情绪的时间比平常要长很多，几位队友能够看出来这一点。可能是因为终于知道了自己经历的秘密……安柏宏总感觉祁楷轩不会再说什么好话，率先开口。
    “没关系的，凌卓尔。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他妈说要你们滚！！”
    凌卓尔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几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他抬起了头，眼睛里多了些明显的红血丝。
    “你……”祁楷轩皱了皱眉，却没有后退。
    “老子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同情！！”
    他转身就想离开，祁楷轩却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后拽了一下，于是他踉跄着退了几步，两人的身体几乎要碰到一起。
    之前离他最近的祁楷轩能看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已经明显地开始泛红。
    “放开！”
    凌卓尔试着挣脱开来，祁楷轩却把握着的那只手向下滑到他袖口处，随后迅速地将这只袖子拉上去。
    “……！”
    “诶？”右堂风彻看愣了。
    凌卓尔的整条左边小臂暴露在他们眼前，密密麻麻的伤口从手腕处一直延伸到臂弯。
    “你……”
    连安柏宏也有些说不出来话了。他们共同生活已经有一个月，居然都丝毫没有发现凌卓尔在这方面的不对劲。祁楷轩的脸色则是又变沉了些许，用一种他们看不太懂的眼神盯着他的一道道伤痕。
    凌卓尔自知秘密已经再也藏不住，怒火本应更加旺盛，却也没力气再次爆发，他只能把头偏过去，躲避祁楷轩和其他队友的目光。
    他又一次感到了自己在被侮辱，灵魂似乎正在随着他们视线的移动，被一下下地凌迟。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逃走，彻彻底底地远离他们。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开始逐渐地模糊了起来。
    ……我在做什么啊？
    祁楷轩伸手去触碰他的伤，细长的手指划过皮肤是凹凸不平的感觉。他条件反射般地抖了抖，试图把手抽回去，却又被紧紧攥住。
    凌卓尔这时候才感觉自己已经败下阵来。所见的一切变得更模糊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几滴透明的液体将衣袖沾湿。
    “……。”
    “去医院治疗。”
    祁楷轩没多说话，只是拉着他再次走进了已经解锁的医院内。
    ……
    治疗的代币全部由祁楷轩支付了。伤口全部消下去之后，凌卓尔甚至有点不太习惯自己干干净净的手臂。
    在回庇护所的路上，凌卓尔的情绪似乎恢复了些，偶尔也能接几句他们的话。安柏宏一直在试着转移话题，他观察力敏锐，自然能够发现凌卓尔并不想将他们目光的焦点聚集在自己身上。
    “凌卓尔。”
    三号庇护所内，一直沉默着的祁楷轩也终于对他说话了。
    “啊，怎么了？”
    凌卓尔的眼睛还是红着的，在队友都不在的治疗过程中他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而他出来的时候就连一向说话不看气氛的右堂风彻也没有调侃。
    “……你还要继续留在暗塔吗？”
    “啊？？”
    凌卓尔没回话，倒是右堂风彻惊了。她本以为祁楷轩终于能安慰一下他，没想到他居然直接给凌卓尔下了逐客令。
    “等等！祁楷轩，你就要因为这个事把他赶走吗？”她不理解。
    “……你误会了。”
    祁楷轩接着靠近了凌卓尔，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给我一个答案。”他说。“一个，确定的。”
    安柏宏这下也看不透祁楷轩到底在想什么了。按照最基本的逻辑，他以为祁楷轩会劝他留下。
    “……”
    凌卓尔双手放在腿上攥起了拳，他的内心一直在不停地挣扎。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暴露弱点给其他人，尤其是——
    祁楷轩……他的脑海里被这个名字层层萦绕。
    “……我当然要留下。”
    他选择了遵循自己内心最深的欲望。他直视着祁楷轩的双眼，再一次说出了那句时间跨越很久的话。
    “我说过，在你被我打败之前……我要看着你。我不允许你输给任何人。”
    “好。”
    祁楷轩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抬手将他的脖颈揽住，手放到他脑后轻轻揉了几下。
    “——那么我们，将成为你永恒的避风港。”
    ……
    向景戈在看到凌卓尔的秘密暴露后就悄悄地离开了。他也知道那是他们组织内部的事，自己去插一脚不太恰当。
    他感到超乎寻常的疲惫，而不仅是因为s级任务本身的难度。他甚至没有给游轻怀打电话，直接就回了一号庇护所。
    开门的正是游轻怀。
    “轻怀……”向景戈知道自己又贸然行动了，虽然这次只是一个偶然的失误。
    “你去哪了？”
    游轻怀的声音有点冰冷，让他不禁紧张起来。他很怕游轻怀生气。
    “……”
    向景戈想说很多，但看着他的脸时，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那个，轻怀！我这次真的是失误啊……我以为当时你给我打电话，结果不小心就接了任务……！不过s级也没什么啦，我不还是活着嘛。暗塔他们都很强的，我就是被他们带着，也没遇到危险……”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还有，我在那里异能升阶了，不是很好嘛！”
    游轻怀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向景戈感觉自己真的要完了，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
    “轻怀……你别生气啊……”声音弱下去了。
    沉默了片刻，游轻怀才开口。
    “……辛苦了，小景。”
    “咦？”他没想到是这个回复。
    “s级任务很难吧，好好休息几天。”游轻怀把手盖到他头顶，“而且你……想说的不是这些吧。”
    向景戈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的确不想说这些。在危险的任务结束后，他才想起这个任务真正的剧情——后劲很大，他还没有脱离开。
    吴唤云……那个受人敬仰的、经历悲惨的医生，那个他们不惜数次轮回也要拯救的人……居然也会为了更多的钱财而故意害死一条人命。
    从未恨任何人。向景戈本以为这是一切的悲剧所在，却没想到这只是他获取同情的手段，真实的人性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一直到现在也从没亲身经历过这样复杂的现实。
    希陵市或许让他认清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却也让他陷入得更深。
    “轻怀……”
    他把头靠在游轻怀的肩上，这段时间的疲惫顿时全部涌了上来。
    “……”
    “我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