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在宣告他罪名成立的那一刻，格兰琪缺失的记忆也被尽数补全。彼时她还没有将长发染成金黄色，也还对梦幻一般的童话世界嗤之以鼻——现实不是那样的。虚构只是虚构而已，再怎么美好，也是不存在的。
    她不知道这一切的起源在何方，又或许施加伤害根本不需要一个特定的理由。她看到过去的自己沉默地坐在座位上，课桌上被刻满了恶毒的语句。
    去死吧。
    但是你死掉之后，我就没有乐子可以看了啊。
    这句话紧接着的是周围人们的捧腹大笑。为首的人将她桌上的透明罐子打开向下倾倒，糖纸折出的星星洒了一地。
    “还给我……”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过于温和与懦弱的性格让她没有勇气进行任何反抗。
    “想要就自己去捡啊。”
    那人说着，将罐子砸到地上，于是它瞬间碎得四分五裂。“不过你折得还蛮不错，午休结束之前把它们收好全都给我，我就饶了你这回。”
    周围响起笑声与窃窃私语。学生们围成一个圈，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围观这场闹剧。她或许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依旧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听没听见啊？宋瑶？”
    “……我……知道了。”
    她以微弱的音量回答，伸手去捡起地上的星星。
    “这就对了。”
    那人带着几个跟班扬长而去。宋瑶默默地将所有的星星收好，放进了一个小袋子里，系上丝带。她再次抬头看向窗外，自己的教室在五楼，能够看到蓝得纯净的天空，但太阳的光线却照不到自己。
    ——这是我的命运吗？她总是这样想。
    命运给予我这样的苦难，是因为未来会有扭转这一切的机会吗？
    她是靠着这样的想法一天天活下去的。但或许也有……她盯着收好口的袋子，某个人的脸浮现在脑海。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两个月前。她被霸凌者锁在仓库，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刚好被隔壁班来取清扫工具的男生发现。
    打开门的瞬间他似乎被吓到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没有说话，尴尬地把头埋得很深。而他却自然地拉起她的手，眼神中的意味像是看破了一切。
    他像一束光。在之后痛苦的日子里，宋瑶无数次地记起那初次的邂逅，记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笑眯眯地塞到她的手中。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他是这样说的吗？她不记得了，只是那时自己的身体机械性地点了点头。到后来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自从陷入地狱以来，那是第一个这样真诚地对她吐露心声的人。
    向景戈……
    宋瑶把这个名字回想了无数遍。在被他人不怀好意地议论时，在课本被不知是谁撕碎时，那个身影总能一次次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有时甚至在她的身边。
    “不许动她。宋瑶是我的朋友！”
    他保护了自己。他挡在前面的样子，让她的灵魂迅速地下坠，沉浸在了想象中的幻梦里。
    我……喜欢他吗？
    不可能的吧。
    长期遭受打压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爱的情感。她把一颗颗折出的星星收藏在玻璃罐内，想着或许把这罐子填满之后，自己便能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但我错了，她想。
    她终于鼓起勇气写了封信，在夜晚昏暗的台灯下，一边动笔一边掉着眼泪，字迹也因手不停地在颤抖而歪扭起来。
    我喜欢你。
    但我……有这个资格吗？
    泪水掉在白纸上，晕染出一块块不规则的水渍。
    这是我最后的勇气。她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进信封，贴上红色的心形贴纸。
    可这是噩梦的起源。如果当时没有这样做，或许我的人生将会走向完全不同的结局——她后悔了，在那些人翻动她的书包，将这封信不由分说地拆开后，那一瞬间的悔恨要将她整个吞噬。
    他们大声地将上面的内容朗读起来，夹杂着越来越嘈杂的笑声。而她想起五楼的窗子，产生了立刻一跃而下的冲动。
    我已经习惯了吧。她是这样想的。
    但她抬起头，班级门口却站着那个她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向景戈与她的目光相撞，在那一刻全部复杂而痛苦的情绪朝她涌来，她似乎站在了悬崖峭壁边缘，那个眼神是推她入深渊的最后一击。
    “宋瑶……”
    她猛地站起来，推开向景戈跑出了教室。
    从那以后，她便不再来上学了。
    【抱歉……你没事吧，为什么不来学校了？】
    她看到他带着关心和担忧的消息。而在每一天的重压与绝望之下，这句话却在脑中扭曲成了他高高在上的怜悯。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收起你虚伪的同情吧。】
    她这样回复后，将他的账号也拉黑。
    可她无法放下。即使是逃离了，也无法忘记。一道道的血痕开始出现在她的手腕上，每一次举起小刀，她都在实施着惩罚。到底是惩罚那些人，还是惩罚懦弱无为的自己？她不清楚。鲜红的血液流出来，将手臂与她的心都染红。
    直到那一天，她翻开了曾经不屑去读的童话。
    她的异能觉醒了。一切的存在就在那一刻被扭曲，残酷的现实迅速离她远去，所见的世界反转成了浪漫绚丽的幻境。
    这是对的吗？这是真正的世界吗？她不愿去想。甘愿沉醉在荒诞的妄想中麻痹自我，她终于——逃离了绝望。
    原来我才是爱丽丝啊。
    她捧着童话书这样想。过去的创伤记忆被封印在了潜意识的深处，她留起长发，鼠标移动到了电脑的直播界面。
    ——传颂开来吧，致美丽的童话。
    那份埋藏着的爱意碎在了幻境中，她记不起那个人的面容，那封情书与折出的星星也不知何时被丢弃。
    “格兰琪”，她开始这样叫自己。她厌恶那个身份证上的名字，那个人卑微又懦弱，只会默不作声，沉默地被嘲笑、被加害，甚至连爱都无法说出口。
    ——我再也不想做那样的人了。
    她讨厌过去的自己。她想杀死那个人，她想将一切重新来过。
    觉醒异能的那天她做了个梦。自己在那里紧握着手枪，不带犹豫地将枪口抵在宋瑶的太阳穴上，砰地一声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