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冲动召唤着他、驱使着他。倘若没有那个人的存在，会不会一切都能够依旧完好如初？即使四周声音嘈杂，耳边仍能清晰地听到急迫敲击的心跳。
    “魏望，你冷静一点！”
    在姬正眼中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他会不会是被什么人控制了？姬正向前几步挡在郑纪欢面前。而对方一言不发，几秒的僵持过后，他手中的折扇刹那间甩开，数枚细针从中飞出。
    被定位的武器目标仍旧是后方的郑纪欢，而针尖却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随后纷纷失去了控制似的掉在了地上。
    姬正加强了郑纪欢的异能，让他可以控制其他玩家的武器。见此状况的魏望也能猜测到是姬正帮了他，先是怔住了一时，眼底的光又黯淡了下来。
    “你果然……还是会选择他吗？”
    他不明白。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这种话，他明明比谁都更加清楚，人生绝不是简单的二选一的抉择。
    但那人眼神中的淡漠是他所陌生的，过去共同经历的一切似乎都被他尽数忘却。
    即使来到了希陵市，魏望也哪怕一丁点都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会和他成为敌人。可现实就这样给了他当头一棒，环绕着的气氛比起海水更加冰冷，他想起那天的夜晚，二人也是这样站在海边，他说，只要是我们的话，看不清的未来也可以被创造的吧。
    而期待地谈起未来的那个时候也只是三年前而已，他拽着姬正逃掉乏味的数学课却不知道做什么好，最后还是翻墙被保安发现后被狠狠地训了一顿。闪着光的回忆转眼间便破裂，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个人的脸与此刻他冷冰冰的神色相对应。
    他经历过什么，我又经历过什么？
    永远都不能再回到那些日子里了吗？
    他恨希陵市。他恨这个看似珍贵的重逢机会，如果在那时他们便彻底分道扬镳，那个身影便会从自己的意识中慢慢地被擦除，然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为什么偏偏又遇到了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地面上散落着的银针随着他的异能解除而消失，姬正依然站在郑纪欢身前，与他几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整个世界。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魏望。我不想与你为敌。”
    姬正的语气是冷静的，一如往常。
    思维中无论怎样波涛汹涌都不会被他察觉，他就像个机器人。从这一刻起，魏望便知道，他再也不会理解自己了。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背负着多大的压力，在现实世界，在希陵市，魏望总是想逃跑，逃到能够卸下所有身份的地方，再一次体会那时候的心情。
    变了的人不是我。
    明明……是他才对。
    是那个人把他扭曲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一切都是那个人的错——
    “少废话了！”
    他恨不得亲手杀了郑纪欢，一切的起源，使得那人变成自己看不清的样子的罪魁祸首，恨意由此滋生出疯长的野草，他在这一刻全面崩盘。
    “今天……我和他只能留下一个。”
    他可以无视别人异样的目光，可以承下现实世界中足以把人压垮的舆论压力，但唯独不能接受眼前这个人的背叛。
    是的、是他背叛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是他才对。
    杀了郑纪欢。
    只要杀死他，一切就都会回到那条时间线上。
    只要没有他，我们就还能像原来一样……
    而手中喷涌出的毒液竟被姬正硬生生挡下，手臂顷刻间被腐蚀，他的表情却不带一点变化。他一步步地走了过来，魏望却看不懂那个眼神的意义。
    海边的物品很有限，郑纪欢的异能在这里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在这个情况下战斗，魏望的赢面是更大的。姬正如此分析。
    “你为什么要拦在我面前……”
    姬正甩了甩受伤的手臂，毒素似乎已经侵入到了骨头。他仍旧面无表情，“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有必须要保护的东西罢了。”
    “闭嘴！”
    这句话的确是那最后一根稻草。魏望一把拽住姬正的衣领，他明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却仍然想要质问。
    “他死了才好！你想保护他是吗！一直都是他的话，那我算什么，我们以前做过的约定都算什么啊！”
    “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我们不是还一起看过海吗？就在这里啊，你不记得了吗，你——”
    “魏望！”
    这一声夹杂着不耐烦的大吼把他的话语打断。他的手被狠狠地打落，随后又是一拳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没来得及防御，倒在了地上。姬正俯视着头脑还剧烈地眩晕着的他，冷冷地脱口而出，“你不要逼我。”
    “所以呢……”
    没有意义了。
    即使杀了他，也没有意义。这时候魏望才意识到，那或许并不是郑纪欢的错。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什么都不在乎……”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姬正身上。他想站起来，先前那一拳的力度却大得离谱，他身体颤抖着，最终也没能直起身子。
    视线捕捉不到的部位，一块角度尖锐的石头却从后方飞来，伴随着某个人的控制，直直地没入了蹲伏着的他的后背。
    姬正转头，果然是郑纪欢使用异能操控了石块的方向。即使口罩遮盖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他流露出的表情却带着积压的愤怒。
    麻烦死了。
    想杀我就杀，怎么还扯出这些事来……被下毒、被偷袭、被发送恐吓信息，郑纪欢早就受够了这种阴暗的行为。
    ——你不杀我，那我可就杀你了。你不是喜欢偷袭吗？
    魏望跪在他面前，先前那次攻击伤在了致命的位置，从他的口中溢出鲜血，他低着头，呆滞地看着血液流淌、扩散，染红地面。
    这也是他们算好的一环吗？
    他抬头，却看到姬正终于露出了别的神色。是复杂的，或许有惋惜、有愧疚、有——他辨认不出来。即使是一向善于捕捉表情的他，也无法解构出他此刻眼神的含义。
    “其实……”
    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姬正终于开口说话，他努力想要听清楚，他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能够看到这个人。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和你的一切。”
    “……”
    那为什么？但他说不出话。快告诉我，你的心情，你的苦衷，哪怕是在落幕的时候——他希望这是一场戏，就如同他无数次所扮演的那样，在镜头照不到之后，他们依然能够活在记忆里的那个世界。
    他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姬正的最后那句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只是……信念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