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终于完成了！”
    艾薇拍拍双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天色已暗，星星点点，冷柔的月亮挂在树梢，撒着苍白无力的亮光。
    四下漆黑，麦克米兰庄园围绕着公馆点起了电灯，公馆矗立在正中，犹如一盏刺眼的白炽灯。
    艾薇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在草地边缘，身边是大片的玫瑰花丛，在夜里发着细微荧光，柔和又美丽。
    她眺望着公馆前的草坪，上面支起了偌大的帐篷和大大小小的烤架，浓浓的白烟升起，在夜空中消散。
    欢迎酒会被安排在了会客室，爱默生夫人与年龄较小的孩子们坐在柔软的长沙发上，与到场的宾客们说了数小时的话常。
    多里安表示效果很好，到场的宾客都是爱默生夫人的亲戚好友，既给予了夫人温暖的陪伴，又节省了大批甜品的消耗——只需要一两杯白兰地就足够。
    前戏愉快地结束后，草坪上的宴席也按计划准备完毕。
    那是一张巨大的长条木桌，白色的蕾丝桌布与帐篷上的白纱帐两相对应，上面摆满了丰富的菜肴和甜点。
    与寻常宴席不一样的是，餐桌边并没有安放座椅，餐桌上没有餐盘，菜肴边也没有刀叉。
    为了堵住宾客们挑剔的嘴，多里安在宴席开始前特意向众人讲解了一番。
    “本次的宴席采取自助餐的形式，肉类盛放的标准是刚从中国运来的白瓷盘，蔬菜是美国打造的黄金餐盘，炸物用本庄园定制的银盘装成。请务必尝尝安德鲁公爵亲手制作的炸鱼薯条，非常可口。”
    “汤类是土耳其大使赠送的陶碗，甜点是小巧可爱的玻璃高脚杯，上面镶着一圈镀金边，自豪地说，那是女王陛下特意赏赐给庄园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请让餐桌边的仆人替您拿取，他们非常乐意帮忙。您也可以在庄园内随意走动，与身边的宾客们相交谈。如果觉得疲累，也可以在餐桌边坐下，尽情享用美食。”
    “那边的人在做什么？”古德温家的小少爷发出疑问，他指了指帐篷外冒着白烟的烤炉。
    “谢谢您的提醒，我正要与各位介绍。”多里安颔首行了个礼。
    “为了保证一些菜肴的口感，本庄园的厨师们将烹饪厨具都搬来了这里，您想要尝试什么请尽管告诉餐桌边的仆人，这些厨师们会现场为您制作。”
    “三文鱼刺身在这边，您可以看见一片片鱼肉被切割；玛格丽塔比萨在那边，您可以看见堆满芝士的面团被送进烤炉；请一定要试试现烤羊肉串，刚出炉的羊肉是最鲜嫩的。”
    “我想吃法棍蘸鹅肝酱可以吗？”巴克斯特家的小姐打岔道。
    “当然了，菲奥娜·巴克斯特小姐，我务必向您介绍本庄园特意请来的甜点师，他在巴黎和米兰的小巷分别体验了十年，就是为了做出法国和意大利地地道道的甜品。”
    多里安朝甜点师微微颔首，甜点师翘了翘嘴唇上弯曲的八字胡，得意地吹了个口哨，正是八月街街头的面包店老板。
    “呵！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居然将肮脏的平民能和我们这些上层贵族相比！”古德温伯爵夫人的口吻讽刺。
    “这个不入流的甜品师懂什么叫高端甜品吗？我们家的甜品师可都是英国皇家级别的！”
    “那您今天可真是有口福了。”多里安礼貌地微笑着，“英国王室的厨师都是法国乡下的农户，因为英国的山猪吃不了法国的细糠……”
    “好了好了！”
    一直微笑注视着的爱默生夫人挡在了多里安面前，和宾客们打着圆场。
    “大家说话都累了吧，呵呵，香槟塔在这里，特意给各位准备了克利克科和博莱特……哦！文森，我当然知道你的口味，酒窖里特意为你存放了冰镇好的葡萄酒。”
    不一会儿，夫人又拉起古德温家的小儿子，语气温和又耐心：“小本，给你准备了白桃汁，待会儿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好！”
    古德温家的小少爷开心地露出缺了两颗的牙齿，跟随着爱默生夫人一起走入了宴席。
    随着主人家的进入，生日宴会正式宣告开始，宾客们两头瞻望，纷纷加入了这场热闹的宴席。
    到目前为止，宴席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各种声音在宴会上奏响，喧闹又顺利。
    酒杯的碰撞声、仆人的行走声、炖土豆的煮水声，还有刀叉与瓷盘的碰撞、爵士们的爽朗大笑、淑女们的低声交谈和……文森·韦特伯爵的浅笑。
    艾薇只身立在黑暗之中，就这样在发着荧光的玫瑰花圃里望着他。
    挺拔的身姿，优雅的举杯，还有那绿潭一样的眼睛，被艾薇毫不吝啬地收入眼底。
    她本该高兴才对，宴会能够顺利举办，多亏了自己，不是吗？
    多么大的困难，多么大的责任，多么大的压力，又是多么大的组织协调……
    可她并不属于爱默生夫人的亲人和好友，没有邀请和身份，她没有资格出现在那盏耀眼的白织灯下。
    这些她都知晓，她当然是选择坦然接受。
    平淡的宴会协奏曲，那就是对她的嘉奖，那就是对辛苦幕后的鼓励。
    已经可以满足了，难道不是吗？
    艾薇这样安慰着自己，她抬头望了望深紫的夜色，突然发觉自己身处在无底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满是致人空虚的氧气，每一次呼吸都会加重她心头的酸痛与肿胀。
    那双猝不及防闯入的绿眼睛，打破了她坚硬的外壳，从那破损的外壳中，她突然窥见了自己的欲望与渴求，无边无际，如浩瀚星空。
    又来了，那种感觉！
    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差点让艾薇栽倒在地，她迅速捂着胸口弯下腰，呼吸急促，神色痛苦。
    “可千万别，至少等到今天的宴会结束……”
    艾薇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模糊光亮，强忍着不适一步步挪向反方。
    不知不觉中，艾薇来到了公馆的边缘，露台的落地窗投射出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浓密的摇曳枝条。
    “怎么会是这里？”
    艾薇躬着腰，仿佛身体是一块巨型岩石，她吃力地靠着树坐下，再没有任何力气。
    眼前一片朦胧，只依稀辨得出露台和帷幔的形状。
    艾薇又想起了上次的舞会，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露台，乐队奏响欢快的舞曲，人声鼎沸，欢笑不绝。
    公馆透出的光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亮，仿佛要把艾薇整个人吞噬。
    艾薇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她慢慢合上眼睛，意识也渐渐涣散。
    在沉入睡眠的最后一刻，眼前的光亮跳了跳，似乎有个人影在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