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同学，你能看见我在水中的倒影吗？”
“能啊，就在这里……”
艾薇指了指水面，言语毫不客气。
“乱糟糟的头发，开心果形状的眼睛，根本看不出嘴唇的嘴巴……和岸上的你一模一样嘛。”
“谢谢你的精确描述……虽然我根本看不见……”
约书亚伸手朝水面探去，这里的溪水很清澈，看上去并不深。
手指一步步靠近，水面却依旧没有任何倒影。
这并非寻常的反射，而是连通两个世界的阀门。
“进去容易出来难，你要找到花园里的那个小姑娘，更重要的是，你还要找到意识空间与现实世界的通道……”
碧翠丝的嘱咐在约书亚的脑海中慢慢浮现，这让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是不是就是这里……”
与此同时，约书亚的手指浸入了溢满花瓣的水面，没有预想中的清凉，而是层层裹挟着的压力与重力。
“嗯？你的手指在发光？”
艾薇一脸惊奇地说道，她清楚地看见了手指与水面交界处的那圈白光，比阳光耀眼，比月光白皙。
“就是这个！”约书亚带着惊喜说道。
“这个？这个是什么？”艾薇疑惑地问道。
“从这里出去的通道，就是这条小溪！”
“莫名其妙，我饿了，要吃饭。”
“等等、等等！你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身边的阴影陡然消失，刺眼的阳光晃得约书亚睁不开眼。
他迅速起身，手疾眼快地抓住艾薇的手腕，顺着她离开的方向转了个身。
“你听我解释……”
只是瞬间，约书亚急切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音节悄然熄火，赫然变成了一口咽不下的短气。
余光里，一条瘦高的影子立在了两人面前，他的身材很高挑，气场也异于常人。
“已经很晚了，我来接你回去。”
开口是悠扬温吞的嗓音，口音不像英国人，韵脚很实，如意大利语那般圆润。
已是夕阳，浅色的太阳不知何时变得橙黄，像幅画般挂在了石桥上。
阳光从西方洒下，天地变得一片寂静，水面闪着血红的光，艾薇的米色长裙也染上了橘红一样的色调。
沉默了良久，艾薇才从喉咙里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高挑的身影从树木的阴影中徐徐走出，艾薇与约书亚都暂时停止了呼吸。
灼热的阳光照耀在立体的面庞上，约书亚才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
他穿着正红色的翻领长袍，底下是白色的束腰长裤，棕色的绑带军靴更显服饰的端正，胸前卷曲的金色花卉精致又不失大方。
枯黄的微卷一并拢在了背后，几缕长长的头发从面上垂落，被高挺的鼻子挡了个严实。
他的脸色很苍白，甚至有些发青，眼皮半抬不抬，像是要故意隐没那双发着红光的瞳孔。
看上去就是个病怏怏的罗马贵族，约书亚顿时有了底气，他攥紧了艾薇的手腕，随时准备着与之较量。
虽然自身的力气远远不如sco的伙伴们，但好歹也是经历过那么多攸关生死的考验与磨难。
约书亚在心里悄悄盘算，只要不像福尔摩斯和亚历山大那样强壮，自己暂且还能奋力一搏……
“这位是利昂领主。”
还是想办法绕过他再回到现实世界吧，约书亚的眼睛霎时变回清澈。
“请问阁下是？”
“这是约书亚，我的亲哥哥……”
艾薇反手抓住了约书亚，将他往前带了带。
“你还记得吗？”
艾薇歪头笑了笑，攥住约书亚的手指微微发力。
约书亚能感受到她的紧张与恐惧，于是，他也重重握了握。
“记得。”
利昂领主并未否认，他背着手，朝约书亚慢慢颔首，动作优雅，十分礼貌得体。
“您贵安，想必是来参加明日婚礼的吧。”
“婚礼？”
约书亚的心里咯噔了好大一声，他惊恐地看向了艾薇。
一通兵荒马乱地上下扫视之后，他才终于发现了艾薇无名指上的那颗湛蓝色钻戒。
“婚礼？”
艾薇好像并不知情，她心虚又疑虑地与约书亚对视了一眼，在约书亚的提醒下才发现了自己正戴着的那枚戒指。
“和谁？”
真是愚蠢的问题，利昂领主的脸色明显暗了好几个度。
“你该回去了，马上就要天黑了，这里会有蚊虫叮咬。”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印证他的话，太阳消失在了云端，漫天的彩霞也被幽静的蓝色所覆盖。
“不要……”艾薇摇了摇头，“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不可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会凉透的。”
“我说了，我要在这里，和我哥哥，说几句话。”
艾薇一字一顿地咬出了声，她的态度坚决，看向利昂领主的眼神也没有丝毫逃避。
利昂领主的眼皮还是没有全部抬起，他的脸色黑得吓人，投向约书亚的眼神还带着浓浓的杀气。
约书亚顿时一阵心慌，碧翠丝痛苦喊叫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对方是修炼千年的吸血鬼，这里还是他的意识空间……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激怒对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然就顺着他的话……
“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
利昂领主走了，抱着手臂，一步一蹬，背影带着浓浓的情绪，轻易地就这样走了。
约书亚再次目瞪口呆：“你跟他很熟吗？”
“就见过两三次面吧，刚见面就求婚，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艾薇嘟哝着，拉着约书亚走到一棵粗壮的柳树下。
“他很危险，是个凶残暴虐的吸血鬼，你也很危险，你的精气已经被消耗一半了！”
约书亚继续劝说着艾薇，夜幕低垂，圆月来临，时间要抓紧才行。
“我已经找到回去的通道了，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
“事实是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我也不愿意回去。”
艾薇穿上木屐，轻轻靠在了凹凸不平的枝干上。
“为什么？你会死的，艾薇同学！”约书亚有些恐慌了。
“你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两周了，你该清醒了，这是意识世界，不是现实……”
“那条溪流不是回去的方法，约书亚，我每天都在这条小溪里蹚水，我的身体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发光。”
艾薇对他浅浅笑着，声音不同于寻常那样平静。
“或许对你来说是条回去的通道，可对我来说不是。”
“还有，我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艾薇摘下两束带着露水的月季花，分一支给了沉默不语的约书亚。
“我已经慢慢想起来了，在这里，我从来没有睡过觉，从来没有照过镜子，我没有自己的卧室，甚至连城堡里的仆从都是一个个坚硬的盔甲。”
“但我喜欢这里，没有讨人厌的贵族，没有数不清的工作，没有经济负担，没有危险丛生。”
“这里只有花园与城堡，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不管是在21世纪还是在19世纪，我们的目标不就是活成这样吗？”
“可你会死的……”约书亚默默说道。
“回去也会死，这里也会死，为何不快点结束一切呢，反正我的灵魂要被恶魔吃掉，为什么我不能选择在幸福快乐中死掉呢？”
艾薇发自内心地问道，她的鼻子有些发酸，视线也渐渐模糊了下来。
“我很叛逆的，约书亚，我是单亲家庭，妈妈是个厉害的女强人，她凭借自己的本事来到了伦敦，我也梦想成为那个样子。”
“可她却不想，她对我的要求是忍耐，被说教了，忍耐，被歧视了，忍耐，被欺负了，忍耐……”